我也尾隨著著疲憊不堪的妻子回去。一到家,孩子已經放學,他問:“爸爸還在醫院嗎?”
“還在呢,已經轉到昆明了,最近不會回來了。”
“那你要去照顧他嗎?”
“我不去了,你大姑媽去。”
“你永遠都不去好嗎?”
“好的,我和你在一起。”
“那太好了。媽媽。”
“媽媽,你怎么那么臟?不要靠近我!”
“好的,媽媽洗個澡,換上干凈的衣服就好了。”
我仔細看打量了妻子一遍,一頭短發凌亂不堪,布滿血絲的雙眼還泛著淚光,下巴上還沾了一點點血,衣服上、鞋子上、都是血,怪不得路人都對他投來異樣的眼光!
從浴室出來的她穿了我們結婚時買的那條紫色連衣裙,那時的她婀娜多姿,若柳扶風,穿上裙子更是美得不可方物,記得當初她從試衣間出來的那一剎那,我徹底被她勾了魂,跑上去把她抱起來轉了兩圈!把服務員都嚇了一跳!現如今,物是人非,裙子還是那條裙子,可惜人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瘦如紙片的她顯得裙子又大又肥。
手機鈴聲響了,我一聽這個熟悉的鈴聲就知道是大姐打來的。隔著手機,我清楚的聽見說話聲音。
“小倩,你來“和德福”茶樓,我們開開會,商量一下事情。“
“好吧。”妻子回答說。
“你要去哪兒?你得先吃完飯再走呀。”岳父問道。
“爸,杰他姑幾個叫我去一趟,我回來再吃,一會兒我就回來了。”
“那先吃一塊面包,再喝杯牛奶。”岳父馬上遞給她一塊面包和一袋牛奶。
“好吧,我邊走邊吃。”妻子接過來道。
到了茶樓,4個姐姐已經在那兒等著了,三姐一看到妻子進來,“嗖”的一下站起來,雙手緊緊地捂住臉,雙腳把地板跺得“咚咚”直響,她這是干嘛呀?妻子惘然地看著她,大家都懵了,這什么意思?難道她看見我了?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突然,三姐把手從臉上拿開,聲淚俱下地質問妻子:“你為什么洗澡?”
“我幾天都沒洗澡了,今天才洗的。”妻子不緊不慢地說。
“你知不知道,你不能洗澡!你洗澡是害我弟弟!”三姐邊哭邊說。
“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妻子疑惑地問道。
“你是帶孝的,在孝期洗澡,我弟弟得把你的洗澡水喝了才能上路。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善于言辭的妻子,委屈極了,驚慌失措,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媽的,這全是一派胡言,我吐血、排泄時,你們都死哪兒去了?怕傳染是吧?怕霉氣是吧?現在你們還有臉在這兒理直氣壯地胡說八道?我肺都氣炸了,真想把她們全都轟出去,耐何我已是鬼不是人!
大姐、二姐、四姐忙著安慰三姐,一個勁的哄她,勸她,妻子尷尬的站在一旁啜泣。親愛的,你為什么這樣懦弱?你可以意正詞嚴地質問她們,我洗了,咋地?你還可以反問她們,難道你們沒洗嗎?為什么你們可以洗我就不可以呢?我真想拉著妻子走人,你還在這兒干什么?難道你還不夠傷心嗎?還想在這兒受氣嗎?
半天,她們終于把三姐勸住了。大姐招呼妻子坐下,我連忙緊挨著她坐下,我摟住她的肩膀,想給她勇氣,想給她力量,可惜她無法感覺到我的力量!大姐說:小倩,你打算去哪兒請陰陽先生看日子?
“我不知道哪兒有陰陽先生?”妻子手杵著下巴,無助地向大姐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知道,我打個電話就知道,前不久李局的老丈人去世了,請的那個先生很靈,這不,又高升了。”三姐說話了。
“那怎么去找先生呢?”妻子擦了擦眼淚又問道。
“你等著吧,一會兒會有人來帶你去。”
不一會兒,一個頗有幾分明星氣質的時髦太太拎著小皮包,踩著細高跟鞋,趾高氣揚地來了,三姐趕忙笑容可掬的迎上去,看得出來,來人身份可不一般——她老公官更大,飛揚跋扈的三姐在她面前顯得如此的溫順和恭敬!當然,一進來先是寒暄一番,完后坐下來喝茶。太太邊喝茶,邊聽著三姐的漂亮話,她頻頻的點頭含笑,即使這樣,也幾乎掩飾不住她僅僅出于禮貌的應酬,看得出來太太對與自已沒有半毛錢關系的事,根本就沒有絲毫興趣。過了一會兒,一個夾著個公文包的西裝小伙子來,這小伙子一看就是辦事的,畢恭畢敬地走到太太面前,太太囑咐一番后,就叫小伙子帶妻子去找陰陽先生了。然后,太太起身,告辭走了。
那小伙子客氣得不得了,親自幫妻子打開車門,笑容可拘的請妻子上座。
車子穿過市區,往東郊奔去,大約1個小時后,車子在一幢紅墻青瓦的農戶門前停了下來。
哇,看日子的人真不少,院壩里熱鬧著呢,有包著頭巾,操著滿口土話的附近村民,有風塵仆仆從城里趕來的外地人。等候的三個一群五個一伙,認識的不認識都在聊天打發時間,有的是來幫孩子合婚看八字、有的定喬遷日子、有的來訂白事發喪日子……看完一個,一個裹著小腳的老太太就喊下一個,這個歷史文物型的老太應該就是先生的夫人吧。好不容易輪到妻子,她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進去。當然,我也順便跟了進去。先生大概80開外,精神矍鑠,白發蒼蒼,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感覺,他鼻子上“架”著一副老花鏡,眼光時不時地穿過鏡片掃描眼前的一切。妻子將情況告訴了他,他問道,你匡定日子范圍沒有?
“沒匡定,請您幫我挑個好日子。”
“你的、孩子的、過世人的生辰八字報上來。”
妻子把我們全家的生辰全部報給老先生。
“好,好,我看看老黃歷,查查日子。”
“好的,勞煩您了。”
“你屬蛇、孩子屬耗、男人屬狗。”
“先生,我是龍年的臘月二十六生生的,應該屬龍。”
“1977年肯定屬蛇!”先生看起來好像生氣了!
“……不是吧,雖然公歷在77年但農歷還是龍年。”
“你看日子,還是我看日子?你懂什么!”
先生唰唰的寫下了日子,最后還在條子上寫了個電話號碼,然后遞給妻子,妻子邊看邊出去,老先生急了,忙用下巴“嗯嗯啊啊”的示意老太太要錢,老太太拉住妻子說,還沒給辛苦費呢!
“啊,不好意思,忘了,多少錢?妻子忙問。
”“280塊。”老太太道。
“這么多?好吧。”妻子真沒想到區區兩三分鐘的時間盡然要花這么多錢,無奈地搖搖頭說道。
“不多,都是一樣的價,這日子選好了,你以后日子就順了。”老太太拍拍妻子,安慰道。
妻子把條子塞進小包里,付了錢,坐上小伙的車走了。坐在轎車后座的妻子按下車窗玻璃,雙手扣著后腦勺,任隨車速帶來的大風狂亂吹打著她……
車行到半路,妻子關上窗子,拔通了大姐的電話,大姐說,她們姐妹幾個等不及了,都各回各家了,叫妻子發個微信到家庭群里就是了。妻子把“日子貼”照了張照片發到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