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雅各布似乎陷入沉思，領頭騎士松了口氣。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能爭取片刻的喘息都顯得彌足珍貴。

盡管，領頭騎士知道自己剛才所交待的，并非完整的信息，而是殘缺的、片面的信息。

事實上，最早提出、并決定頒行相貌等級制度的，并不是渡鴉騎士高層。

而是背后支持渡鴉騎士團的大人物，更準確點說，是那位大人所屬的家族。

——曾經距離神位只有一步之遙的“魔女”家族。

歷史上魔女家族曾經在整個大陸擁有深遠的影響力，后來盡管衰落，卻遺留下了凡人難以想象的巨額財富及傳承。

而如今繼承了始祖魔女血脈的，便是身為七大大地騎士之一的“欲望魔女”伊蓮娜大人。

作為相貌等級制度的提出者與決策者，她才是幕后真正的受益者。

一念至此，領頭騎士擦了擦額頭的冒出的冷汗。

他對那位大人，其實知道得也不多，而且這些情報，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敢外泄，不敢跟雅各布或者其他任何外人透露。

否則，等待他的絕對不是死亡那么簡單。

所以領頭騎士剛才只是給了雅各布一個簡單的、浮于表面的回答。

但對方倒也沒繼續深究，領頭騎士更是樂得如此。

“雅各布大人，接下來我對您的第三個問題作出回應……”領頭騎士拖長語調說道，兩只眼睛卻在鬼鬼祟祟轉動著。

雅各布下意識豎起耳朵，他注意到這時兩人走到了一座廣場中央。

月光靜默灑下，照亮寬闊的廣場寂寥無人，如墨的云海中似乎有幾只渡鴉飛過。

一尊巨大的戰士雕像半跪在廣場上，鐵盔罩住面龐沉沉地埋向地面。一桿奇長無比的長槍貫穿了他的身體，從胸口射入，槍尖直指天心。

在巨大戰士雕像的背部，還落著無數箭矢，像是經歷了一場恐怖至極的廝殺。

這是一個罪人。在克什德爾本地的傳說中，這是萬國紀元一個孔武有力的戰士，原本具有萬夫不擋之勇，驍勇之極，能在萬軍之中直取敵方將領首級。

然而一封來自家鄉的來信慌亂了他本平靜的心靈。戰士向著領帥苦苦哀求，希望能夠回鄉探望行將就木的老母親一眼，卻被領帥嚴詞拒絕。

最后，逃離戰場的戰士被同軍的士兵萬箭穿心，領帥一騎絕塵，手持長槍貫穿了愛兵的胸口，嘆了一聲，絕塵而去。

這個士兵原本前途光明，有望以英雄之名凱旋，回歸舊都，加官進爵，成為一名帝國貴族。

他殺伐果決，在沙場上鐵血冷酷，不僅在斬殺敵軍將領的時候都不帶眨眼，甚至連自己受傷刮骨療傷的時候都能談笑自若。

但鐵血如他，最終卻敵不過親情的溫柔。

在聽到老母親重病將逝的慘訊時，他不再是那個沖鋒陷陣、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戰士，在軍隊的營帳中哭得像個孩子。

雅各布之所以知道這些故事，是因為……咳咳，是因為雕像旁邊的墓碑上刻有碑文。

這么多年來，城堡里一直保存著這尊雕像，作為克什德爾小鎮當地的標志，緬懷逝去的柔情鐵漢，緬懷那些在戰場上裝得像個殺神、但內心深處仍有溫度的士兵們。

“這就是我們人類啊。跟只知道嗜血殘殺的魔物不同，我們人類是具有復雜情感的生物……哪怕踏上戰場，手里沾染了無數鮮血，也同樣如此！”雅各布望著雕像，心中有著些許感慨。

忽然間，他那雙凝視著雕像的眼睛，陡然顫了顫。

一種莫名的錯覺令他開始頭皮發麻——不，不是錯覺！

雅各布很快就意識了過來，不是錯覺！

他身前的這尊雕像，在動！

巨大士兵的雕像微微晃動著，像是一個被囚禁在牢籠里的囚犯，相隔多年，終于掙脫了囚禁自己的鐵籠。

咯，咯，咯，一陣令人牙疼的聲音響起，原本單膝跪地的巨大士兵雕像竟然緩緩從地面上站立了起來。

并且，右手反握住貫穿胸膛的長槍，將它一把拔了出來。

長槍在手，巨型士兵的雙瞳陡然亮起，散發出緋紅的光芒。

“這是……怎么回事？！”

雅各布驚愕之余，心頭涌起一陣不妙之感，他下意識便回頭望向身邊的領頭騎士。

“該死！”

下一秒，雅各布口中爆出一聲咒罵，領頭騎士竟然趁著雕像復蘇的混亂之際，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奔。

這家伙雖然戰斗力不咋地，但腿腳靈便，跑得比兔子還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跑過了大半個廣場，若雅各布再有片刻的遲疑，他就將逃入附近的一個居民區，那邊的地形比較復雜，到時候想找到他就很難了，至少得花費不少的時間。

看見領頭騎士逃逸，雅各布雖然有些惱火，但并沒有失去鎮定。

“我說過的……如果你敢耍花招，我自有辦法對付你……”

眼神變得極為冷漠，雅各布望著領頭騎士逃跑的方向，將手置于劍鞘之上。

“鬼斬——”

月光中突然爆開一團黑霧，像是虛空巨獸將空間撕咬開一道口子。剎那間，一道迅即無比的黑影從廣場上一掠而過，帶起殘影道道。

下一個瞬間，原本向著居民區飛速逃竄的領頭騎士，忽然呆呆站住。他的身體由于慣性前摔在地。

摔在地面上的領頭騎士，盡管有著厚重的鐵甲作為保護，仍然被斬開了一條很深的口子，能夠看見胸口前開了個洞，深可見骨。

微微喘息，站立在領頭騎士的前面，雅各布眼神冷漠地俯視著他，抬起腳，在領頭騎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狠狠踩下，在他臉上反復摩擦，留下鞋印。

“我雅各布·文森特一向說話算話！

原本，我是真的打算脫離困境后放你一馬的。哪怕你欺騙了我，哪怕你的手中并無苔絲的消息……

不過，把我引導到危險的境地中，是你不可饒恕的罪行！下地獄去懺悔吧！”

雅各布手腕翻動，“無火的余灰”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劍影，劍尖戳下，貫穿領頭騎士的喉頭，干脆利落了結了他的性命。

干完這一切，雅各布才抬起頭，緊緊盯著廣場中央向著自己走來的巨型士兵雕像。

望著那龐大高達數層高樓的身影，以及巨大雕像手中的鋒利長槍，雅各布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呼吸漸漸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