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出身帝王之家，可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里，東姝也曾跟尋常的小姑娘一樣憧憬著未來夫婿的模樣。
那定是身姿高大、氣勢威武、傲骨錚錚的男子漢大丈夫，保家衛國，是所有人眼中的英雄。
在她眼中，蕭君琰曾經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然而此時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男人，她忽然覺得以前看到的那些都是假象。
真正傲骨錚錚的男子，就算到了最狼狽的時候，也會盡可能地維持著自己的驕傲和尊嚴，而不是像此時這般毫無尊嚴地匍匐在地上，卑躬屈膝，茍延殘喘地求饒。
東姝失了興趣，冷淡吩咐：“把他帶下去吧，該上藥上藥，該喝藥喝藥，休息兩日，兩日之后帶上他，啟程回帝都。”
“是。”
“姝兒……”蕭君琰艱難抬起右手，試圖抓住什么似的，看向東姝的眼神充滿著沉痛和悔恨，嘶聲哀求，“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夜滄伸手提起他，像是拖一條死狗一樣把他拖了出去。
東姝沒說什么。
時至如今，已沒什么可說的。
“殿下。”帳外一人走進來，一身戎裝襯得身姿挺拔，氣度冷峻，正是收復軍營的明塵，“軍中防守屬下已經重新做了布置，屬于蕭家的將領全一一做了合適的安排，今日一早天還沒亮時，有蕭家兩名心腹想要逃出軍營，大概是想回帝都通風報信，已經被屬下處置了，殿下可還有其他的吩咐？”
東姝斂眸沉默片刻，淡淡道：“沒什么其他的吩咐，邊關軍營即日開始交由你掌管，東夷國若主動興兵作戰，你有幾分把握得勝？”
明塵道：“東夷國眼下正陷入內亂，這個月應該沒精力也沒底氣挑釁，只要過了這個月，東夷國在屬下手里不會討到什么便宜。”
東姝嗯了一聲：“軍中可有人懷疑什么？”
“軍營里這么多人，懷疑必然是有的，甚至還有一小部分人對蕭家死忠，一直想要弄清楚真相。”明塵說道，“不過殿下可以放心，屬下不會給他們作亂的機會。”
東姝點頭：“你留在這里做主將，本宮放一百個心。”
明塵低頭應是。
“本宮兩日后回京，軍中換將之事本宮一人做主，后續所有事情跟你無關，你只管練兵，守好天朝疆土，從此以后，這就是你的使命。”
“屬下領命。”明塵抬眸，“殿下身上的傷怎么樣了？”
東姝聲音很淡：“皮外傷，不要緊。”
“是。”
……
接下來兩日安心靜養身體，寧修羽親自給東姝調配的傷藥可以更快地祛疤生肌，不留痕跡。
青溪和偃月寸步不離地守在東姝身邊，睡的時間極短，且必須是輪流休息，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將公主殿下一個人置身于危險之中。
兩日之后，確定軍營大權已經完全落到了明塵手里，東姝終于收拾了行李，準備打道回宮。
“夜滄留下來協助明塵。”東姝吩咐，“萬一發生什么事，也有個照應。”
“不行。”明塵想都沒想就開口反對，“殿下身邊人手本來就少，冷霜和凌瓏已經暫時離開，屬下留在軍營，這一下子就少了三人，殿下長途跋涉趕回帝都，路上兇險重重，太危險——”
“人越少越安全。”東姝道，“本宮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路上不會發生什么意外的，反而是軍心穩定更重要，別忘了封離和墨行知身上的蠱毒都是夜滄下的手，說好了三個月給他們解藥，夜滄一旦離開，這幾位將領心中必然會不安。”
明塵道：“就算夜滄留在這里，暫時也沒有解藥給他們。”
“夜滄留在這里，就是為了穩定軍心。”東姝道，“別爭了，本宮已經做了決定。”
明塵沉默片刻，還是不放心。
“倒也不必過于小心。”偃月開口，“我跟青溪足以保護公主殿下，即便路上偶遇一些土匪惡霸，對于他們也不在話下，況且青溪擅長易容術，路上若是感到不安全，我們可以喬裝打扮。”
顧謹言淡淡開口：“你們是不是把我給忘了？我手里這一只蕭雖然不是萬能，但關鍵時候還是能救命的，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護送公主殿下安然抵達皇城。”
明塵聞言，略作沉吟。
倒也是。
他們八個人單拎一個出來，都足以抵得上皇城第一流高手，這一路從皇城抵達軍營路上也曾遇到過一些小意外，但都是輕輕松松就解決了。
回去途中雖少了四個人，但偃月、青溪、寧修羽和顧謹言各有其本領，保護公主確實也不在話下。
他之所以不放心，說到底還是因為蕭君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搞得他現在就像驚弓之鳥似的。
主意已定，東姝沒再逗留，很快帶著四人離開軍營。
一行五騎外加一輛馬車。
馬車里坐著的當然是蕭君琰——手腳帶著鐐銬的蕭君琰。
這一路有寧修羽在，即便蕭君琰傷得重，也絕不會輕易就讓他死了。
隨身戴著鐐銬，也別想舒服就是。
明塵和夜滄把他們送到軍營外，目送著一行人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馬蹄揚起塵土飛揚，是視線里僅留的畫面。
“這個月之內，東夷若是不發兵，他們將再沒有任何勝算。”明塵開口，眉眼冷峻如霜，“他們若開戰，我可以用戰績征服玄甲軍將士，讓他們心服口服；若東夷一直不發兵，接下來的三個月之內，我會日夜不停地練兵，挑選軍中可用之才，培養自己的心腹，為殿下建一個最強悍的后盾。”
夜滄沉默片刻，目光還看著車馬離開的方向：“你知道殿下想做什么嗎？”
“不知道。”明塵平靜說道，“不管殿下想做什么，或者她不想做什么，我們都不能再讓殿下受制于人——任何事情，都不能。”
夜滄若有所思，緩緩點頭：“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