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陽躺在樹上,懶洋洋的枕著雙手,翹著二郎腿,和她說:“說真的,我會舍不得你的?!彼@一句著實讓她感動,真不愧是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兒,忽聽樓陽下一句:“我聽說你師叔宗玨釀得一手好酒,若你得空回來,給我帶一壇子宗玨釀的酒,也不枉咱們多年的交情。”
她低頭想了半天,道:“除非你把得意送給我,這樣我方才不算吃虧。”
得意是一只難得一見的紅色小知了。有一年夏天的時候,島中央的明晰樹上突然生了許多只知了出來。她與樓陽閑來無事,便抓了知了來賽歌,看誰家的知了聲更大更響便為贏家。樓陽在明晰樹的樹頂找到了得意,他說在紅花島生出知了不易,更何況是只紅色的,還說肯定是被他純潔的仙氣給熏陶的。其實么,有些話她只在心里偷偷笑。
不過,生了一副異相的得意確實了得,嗓門又大又亮,回回讓她輸了個一敗涂地。
樓陽冥思,然后忍痛把得意給了嵐溪。小小的草籠子里得意正在打鼾,殊不知自己已經換了主人。
“你放心,待我師叔那里混熟了,準保把他那兒的酒給你可勁兒的搬來?!彼倪谘酪恍?,頭上的發髻搖搖欲墜,上面的狗尾巴草依舊堅強的佇在那里,在風中搖曳。
“吃飯!”宿月玄沒好氣的敲了敲樹桿,又在樹下架起桌子,上面擺了許多佳肴。他做得一手好菜,著實有個好廚藝。
她和樓陽咕咚從從樹上留下來,享受宿月玄做的美食,倆人咂咂嘴,大快朵頤,忽略了宿月玄別別扭捏的一張俊臉。
“小溪,你有沒有什么話和我說?”宿月玄幽怨的看著她。
他腦袋此時不知是不是吃了魚肉的緣故,轉得飛快。想及宿月玄這半日板起的一張臉,瞬間想了個通透。師父辛辛苦苦的養育了自己這十幾年,今日忽然說要送她去師叔那里她卻沒有一點舍不得。想來師父是覺得她不懂事了些,于是放下筷子,笑道:“小溪會想師父的。”
宿月玄的臉漸漸緩和:“還有呢?”
“小溪會天天想師父,”她點頭。想師父做的菜想師父陪她一起玩,這些是一定會想的。末了她又補充一句:“小溪以后會?;貋?,會好好孝順師父?!?/p>
“嗯,乖”宿月玄滿意的拍拍她的腦袋瓜,點頭笑了。從身后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小罐子遞到她手里“那****帶回來的蓮子,我用糖將它腌了,想家的時候便吃一顆?!?/p>
本來好端端的話,叫她心里沒由來的有些傷感。本來好好的心情,也低落下來。
夜方洞在云央山之巔,方圓十里,全是被陽光覆蓋的樓閣,只有樓閣群中央的一座假山,里面有一個布滿冰雪的山洞,那便是宗玨所在的夜方洞。
宿月玄帶著嵐溪慢吞吞的走到夜方洞,已將近午時了。守門的小易見他們到了,忙跑出來笑臉相迎:“久候月玄神君,主上說了,神君可進去與他博上一局棋,由小仙帶嵐溪師姐尋處住所?!?/p>
“也罷,著實有些年頭沒見到阿玨了?!彼拊滦_她揮了揮手:“你跟小易先尋個臥室,我去看看你師叔。”他慢慢走遠。
小易是宗玨的掌案女官,算起來應該是和嵐溪同輩。她生下來就是仙胎,又是宿月玄的首徒,論理小易叫她一聲師姐,她也是擔得起的。
小易愛穿一身男裝,看上去有那么幾分英氣。她帶著嵐溪逛遍了整個夜方洞,嵐溪只覺得眼睛都不頂用了。這里的每一間屋子,每一個洞穴全都放滿了書卷,信手翻看,不是梵天的經文便是下界看不懂讀不懂的書卷,枯燥無味。
“這都寫的什么亂七八糟的!”她將手上的書拋在一邊,小易便不厭其煩的幫她撿起來。
小易的眼睛一亮,親熱的拉起她的手:“你也覺得這些書無趣嗎?想不想看更有趣的東西?”
唔,小易倒是個自來熟,拉起她跑到離樓閣最遠的一間小屋里,那里也擺了許多書。不過據小易說,這些書都是她的收藏,每一個書架上還貼了字條。什么“仙凡戀”、“人妖戀”、“驚悚類”、“武俠傳記”……小易抽出一本冊子給她,書名是:《李大豆成仙記》,里面盡是些打打殺殺的段子。嵐溪搖搖頭把那本書放到一邊,另外從架子上翻了一本出來,不看不打緊,一看卻仿佛被人勾了魂兒去似的。
書中內容就是這樣:
柔弱女子誤入匪窩,有一位特厲害的某某將軍單刀匹馬闖入賊窩為救那柔弱的小娘子,最后兩人雙雙死在了土匪窩里。彼時她不懂男女****之事,看到這一段,竟然讓她紅了眼圈。
看得正在興頭上,忽聽見宿月玄正在用千里傳音找她們。小易慌忙把手里的書一一放回原位,帶她出去。
“還想不想看?”
“想!”
“那待會兒見了月玄神君,萬莫讓他知道這回事,否則我要挨罵的”小易笑道,總算是有個好書友了。
嵐溪點頭,一行走到夜方洞前,宿月玄已等她半日了。
他神情有些不大好,見她走近,如往常一樣摸了摸她的頭,綻開一個微笑:“進去吧,師叔在里面等你。”
她點頭,沒走出幾步,宿月玄又叫住她:“小溪,好好聽你師叔的話,不許調皮?!?/p>
“記得要?;貋砜纯磶煾??!?/p>
“紅花島永遠是你的家,小溪,別忘了。”
“知道了,師父?!?/p>
宿月玄又定定看了她許久,最后揮了揮手:“你進去吧?!?/p>
她轉身走進冒著寒氣的夜方洞,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宿月玄已經走了。深吸一口氣,她撒腿跑進去。
第三章
“嵐……嵐溪見過師叔?!彼椭^,緊張得有些結巴。
“嗯”富有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帶著一絲冰冷“你便是嵐溪吧,唔,起來吧。往后在夜方洞,你不必拘禮?!?/p>
這樣的聲音……似乎在哪里聽見過。她愣了一愣,抬起頭,待見宗玨容顏時,不由得呆住了。
一方似劍墨眉,眼神無波無瀾。白色云袍上一塵不染,三千發絲隨意綁在腦后,他手里捏了個酒杯,薄薄的嘴唇勾著一個好看的弧度,卻是一點笑意都沒有。
再也沒有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世界一片靜止,沉靜得她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緊張得呼吸。陷在那雙無欲無求的、平靜得什么漣漪都沒有的眼睛里,無法自拔。擁有這雙眼睛的人,他的內心該有多么平淡。
只是,眼前的人為什么讓她這樣熟悉?仿佛上輩子就見過似的,為什么,會眼熟至此。她嘴唇微微張開,臉上盡是迷惘。
“你怎么了?”宗玨問她,聲音里是說不出來的平靜。
“沒有……沒有餓?!龥]頭沒腦的蹦出這一句,宗玨微怔,隨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夜方洞并不只有一個洞穴,方圓十里還有藏書閣之類大大小小十來間閣樓。宗玨所住的,才是真正的夜方洞,洞里全被冰雪覆蓋。宗玨像雪山間的明月,照亮這方寒冷寂靜之地。宗玨看了看她紅撲撲的小臉,從桌上倒出一杯酒慢慢輕啄,洞中一股奇異的香味飄散。
“好香!“她仰著頭順著香味嗅了嗅,卻是從桌案上的銀色酒壺里散發出來的。里面,興許是什么好吃的,在紅花島上沒規沒距貫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大著膽子用食指沾上一滴酒,那就也是綠色的。吮吸手指上的酒滴,很是辣,什么味兒也沒有。想來這酒只是香,并沒有什么好吃的。
宗玨不知道從哪里拿來的戒尺,漫不經心的往她手背上一敲,力道看似不大,落到她手上卻鉆心的疼。宗玨說:“這里所有的東西你都可以拿,但必須經過我的同意,這是最基本的禮貌,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