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重重灌木與樹林,她漸漸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像銀鈴鐺一樣清脆好聽。他們撥開比人還高的蒿草,然后看到了嵐溪。這是一條自山頂往下流的小溪,像環繞大山的一條銀色絲帶,就像宗玨的浮生一樣好看。
“這里就是嵐溪?”她趴在溪邊,隱約可見水底的鵝卵石與枯掉的蓮葉根,真是奇怪,溪里怎么會有蓮呢?
“這里就是嵐溪了。”宗玨用竹筒裝滿溪水喂到她嘴里,溪水甘冽清甜,難怪他會大老遠跑到這里來取水釀酒。
見這山里有許多顏色鮮艷的野花,嵐溪忍不住問道:“這是哪里?好像也是一座仙山,為什么會有顏色呢?”
一下子靜默了許久,宗玨取了水,將盛水的葫蘆收好,然后說:“這里是浮玉山。”
“浮玉山?”她心中一動,浮玉山不是祖神的神邸所在么?她從許多人那里聽到祖神的事跡,她心里的直覺仿佛她已經與那位素未謀面的祖神認識了很久似的。
“山頂,是祖神的宮殿么?”
“嗯。”
“師叔,我想上去看看,好嗎?”
他抬頭望了一眼山巔的紅磚青瓦,這是有顏色的仙山,但是……這里沒有任何生氣,整片死氣沉沉,仿佛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一般。宗玨有些后悔帶她到這兒來,他今日若是不帶她上去瞧瞧,她日后肯定還要偷偷摸摸的跑來看看以滿足她強烈的好奇心。
“看看就走。”宗玨牽起她沿著嵐溪往上走,他目光及至這片溪水,忽然生出了許多感慨。十八年前的時候他就是從這條溪水中把她帶了回去,他有這個孩子,似乎命里有許多剪不斷的糾葛。
宮殿荒廢了許久的樣子,但卻沒有雜草生長,嵐溪留意了地上的土壤,好像是有人翻過這里的土壤一樣。宮殿大門上一個橫匾,上面寫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崇吾宮。橫匾上一點灰塵也沒有,像新的一樣。她摸著朱漆的柱子,出神的看著上面的一點青苔。
“走吧。”宗玨催了催。嵐溪仍是有些意猶未盡,那扇緊閉的大門里面一定是有許多秘密,她多想進去看一看,但她此刻只能隨著宗玨一起回去。
沒走出幾步,殿門發出渾厚的一聲鈍響,它打開了!
回過頭,大門里面黑暗的地方站著一個玄衣男子。
“滄瀾?”她驚奇,他怎么會在這里?
滄瀾眼神一亮,走出來,衣角隨風擺動。宗玨緊緊握著她的手將她固定在自己身后,他站在滄瀾面前,神色淡然。但滄瀾卻像一只渾身豎起刺的野獸,隨時準備對宗玨發起攻擊。
“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神仙,上崇吾宮來是想緬懷你們的勝利么?”滄瀾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嵐溪詫異的看了滄瀾一眼,說道:“滄瀾你在說什么呀?這是我師叔,似乎和你沒什么仇吧?”
“你叫他師叔?你可知……”滄瀾慘淡一笑,垂下眼;“反正你不會再記得,我多說無益。”
“閻君說得極是,她確實不記得了,你又何必守著前世的仇恨讓仙界不安寧呢?”宗玨拉起她,招過一朵云不慌不忙的離開。倒是嵐溪覺得驚訝,滄瀾原來是閻君,這實在刺激她的小心臟。
宗玨顯然是沒將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帶她回到夜方洞就興致勃勃的釀酒去了,先時研碎的花漿香味已散去不少。宗玨說這味道剛剛好,把花漿兌在嵐溪水里,宗玨又讓她剝了幾顆獨子蓮放在其中,做完這些,就可以開始生火了。
嵐溪架起大火,宗玨將裝水的罐子放在火上并著花漿蓮子一起煮。
“師叔,接下來我們干什么?”
“等著。”
他拍凈干草堆,坐上去,真是仙人本質潔,她相信即使宗玨坐在牛糞堆里,那他也一定是一坨美麗的牛糞。頭腦中頓時浮現出那種畫面,嵐溪越想越覺得好笑。
“你想什么,笑得那么開心?”
“我在想師叔是美麗的牛糞。”
“什么?”幸而宗玨沒有聽真切,她連忙收起嘴邊的笑意在他身邊坐下,靠在他手邊。宗玨看著倆人如此親密有些不妥,輕輕將她的腦袋推開,然而她又考上去,像塊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她一邊得寸進尺的靠過去,一邊嘴里嘟囔:“靠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
被她纏得沒辦法,宗玨只好由著她,躺在干草堆上一起看碧空。云央山有許多不規則形狀的小云,在碧藍的天空上不停的變換者形狀。
“得意呢?怎么這么多天不見他?”他突然想起已經有好幾日沒聽到得意的聲音了。
“死沒良心的,壽宴結束后就跟著樓陽回紅花島了,把我這個正經主人忘得一干二凈,白眼兒狼!”
“那朵云好像棉花糖啊!師叔我好想去凡間玩,那里的棉花糖好吃,糖葫蘆也好吃,清蒸魚頭、八寶鴨、糖醋排骨、香辣鴨脖……”她砸吧砸吧嘴:“師叔,小溪真的好像凡間,我們什么時候再去啊?”
“不知道,什么時候空了再去吧。”宗玨說著,驀然想到她那天跳舞的樣子,隨口贊道:“小溪跳舞很好看。”
嵐溪:“真的嗎?師叔喜歡看小溪跳舞么?”
宗玨:“嗯。”
嵐溪:“小溪記住了。”
宗玨問:“記住什么了?”
“你喜歡看小溪跳舞啊,小溪以后會為了師叔學跳很好看的舞,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學。”
這話她似乎應該對她愛的人說,現在她這么對自己說這番話,多少有些古怪,宗玨只當小孩子口無遮攔,摸摸她的頭,宗玨淡淡一笑。
藍天白云,他們倆人倚著干草堆竟然睡著了,這大概是宗玨睡得最深的一次。嵐溪依偎在他的身邊,他反而不覺得孤單一人毫無慰藉。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將他們搖醒。依依指了指廚房,火上罐子里液體在咕咕嚕嚕的冒泡,四處逸著清香。宗玨進去熄了火,徒手去端那罐滾燙的東西,他將液體灌到一個黑色的大壇子里,然后將壇子埋在了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