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成拿起剛剛送過來的那個馬賊招供的供書,馬賊名為邢四,家就在化成,家中還有妻子和女兒,一個老母親,迫于生計才投了馬賊。
州府的文書上記錄的邢四已經在四年前死于馬賊之手,并不知道他假死投奔了馬賊,不然他的妻女也不會安然地繼續在當地生活。
邢四每個月都會乘著深夜回來一趟,帶一些吃的給家里,這次他去湟水接頭,并不知道和他接頭的人是誰,只是將信件帶給那個人,具體信中寫了些什么,邢四也不知道。
然后邢四剛剛出了湟水城,正要乘著這個機會回到化成看望妻女和老母親,但是誰知道出了城之后,就被一群蒙面人抓住了。
同時邢四在供書上提到了當地馬賊的一些事情,據邢四的交代,隴右大小馬賊有不下百支,少的幾人,多的上千人不等。
隴右最大的馬賊有三支,一支是被稱為王大棒槌手下的一支馬賊,有千人之多,馬匹不下五百。
還有一支是被稱為“二爺”的人領著的,這個二爺名為張興,手下有兩千人馬,馬匹上千匹。
最后一支則是一個綽號“山貓”的人手下的一支,也有上千人,馬匹過千。
這三支馬賊是隴右最大的三支馬賊,其中屬“二爺”這支最為強大,隴右大小的馬賊都是以這個二爺為首。
邢四就投奔的就是這個二爺的帳下,并且邢四還交代了主要的三支馬賊活動的區域和駐地,這對于楊成來說可是最重要的。
楊成心中很是滿意,現在他終于不再是一個瞎子了,終于弄清楚隴右馬賊的勢力了。同時楊成已經肯定,那就是隴右的馬賊和當地的士紳,甚至官吏暗中都有勾結。
“這個邢四如此在意他們的家人,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邢四才被抓,馬賊那面一定不知道,而且邢四還交代他送的信也不是要緊的信,是上面的一個馬賊不愿意去送,邢四獻媚地接了差事,其實是為了回家看看家人,如果有緊急的事情,馬賊則會派出騎手拿著大唐的戶籍路引過來接頭,這樣快上很多。”
“如果是這樣,這個邢四即使不回去也不會引起那伙馬賊的注意?”
楊成不停地思考著,然后朝著走進屋中的左車說道:“左車,你馬上去查一查邢四的家人,如果真的還在,就全部帶到軍中,我有用處。”
“大哥,咱們該出發了。”
左車走進了楊成的房間中,聽完楊成的話之后,立刻令身邊的人去辦了,然后又朝著一臉思索的楊成說道。
楊成這時才想起來,廓州的太守徐明道邀請他一同祭拜河神,時辰馬上就要到了。
廓州這一年開屯田二十所,修建了三條水渠,都是從黃河中引水,水渠已經修完了,現在就要引水了,需要隆重地祭拜一下才可以,楊成來到化成駐扎練兵,廓州太守自然是不會落下楊成的。
楊成領著五十騎一路煙塵,總算是及時趕到了。
“徐太守,真是對不住,險些誤了時辰。”
徐明道一身深綠銀帶官袍,太守在唐朝是正六品官員,服飾深綠,系銀色帶。
“四郎說的那里的話,時辰剛剛好才是。”
徐明道一臉微笑地朝著楊成說道,雖然徐道明的身份要比楊成高,楊成此時并沒有正式的官職,只是節度使的僚佐之職,節度使有任命僚佐的權利。
節度使的僚佐一般分為文武兩種,在節度軍鎮中都是擔任重要的職務,但是都不是朝廷正式官員,有權無品的那種。
但是徐道明依然一副客氣的樣子,徐明道五旬上下,在隴右為官已經十余年。
祭祀的貢物已經全部準備完畢了,活祭的牛羊也全部被綁好了,不只有楊成領來的五十騎來了,還有不下千人的化成百姓,和五百名府兵。
唐朝實行府兵制,但是天寶年間的府兵制已經名存實亡,尤其是中原,更是十府九空,各邊鎮中的兵源大部分都已經來自招募的士卒。
廓州能夠還有五百府兵的規模,這已經是不錯的了,這還是邊鎮戰事多發的原因。府兵都是一些農民組成,農耕時種地,戰時出戰。
化成的這五百府兵并不屬于節度軍鎮,統屬歸于朝中的十二衛,這由涉及到了唐朝開元后期混亂的軍制了。
楊成不懂這個時候的祭祀,但是他知道這樣的應酬是躲不過去的,況且這個時代的祭祀是一件大事,馬虎不得。
這個祭祀也沒有楊成的事情,楊成只是站在那里看熱鬧。
和楊成的一臉茫然相比,附近的百姓們倒是虔誠的多了,他們紛紛跪拜在地上,然后隨著徐明道一起念念叨叨地說個沒完。
楊成心中好笑,要是在后世,一個市長領著治下的百姓跪在那里念念叨叨地信奉鬼神,完全不敢想象,但是在千年之前,這一切都這樣的理所當然。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的山崗上突然間傳來隆隆的響聲,一時讓眾人驚愕不已,片刻之后,遠處的山崗上就沖下了一個個騎著馬,蒙著面的馬賊。
“馬賊,馬賊來了,快逃命啊。”
人群頓時一陣的慌亂,百姓們紛紛起身逃命,太守徐明道也是一臉震撼,起身吆喝道:“快御敵,快御敵。”
然后徐明道轉身也不知道從那里拔出了一柄長劍,唐朝的太守多數都是能文能武之輩,所以能上馬作戰的也不在少數。
楊成見到有馬賊來襲,也不免有些驚訝,這隴右的馬賊還真是猖狂,大白天的就敢出來襲擾。
但是,楊成沒有任何的慌亂,因為此時在他身邊,不僅有五十騎,還有五百府兵,楊成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這隊馬賊應該在五百騎左右,楊成這面雖然多數都是步卒,但是也有一戰之力。
楊成立刻派人回去送信,然后就開始組織手下抵抗馬賊。
統帥五百府兵的徐道明太守,還有折沖都尉王平都已經領著士卒朝著馬賊殺了過去。
楊成看著著五百人迎面就沖了上去,心中也是一陣焦慮,這樣的步卒直接對上騎兵,雖然是馬賊,但是也沒有什么優勢。
“這個徐道明空有一個御敵的心,但是打仗沒有任何章法,只知道迎面沖殺。”
楊成立刻上馬領著手下的五十騎沖了上去,以免這五百府兵被馬賊沖散了。
馬賊率先放箭了,一支支利箭開始飛速地朝著府兵們飛去。
“啊……”
慘叫聲不停地響起,這五百府兵都是一些民壯組成,一時還有些勇氣,但是一見到真的血和死人之后,頓時膽怯起來了,速度也減慢了。
片刻之后,府兵就和馬賊膠著在一起了,頓時傷亡巨大。
楊成和身后的五十騎立刻開弓迎戰,一時將迎面的一波馬賊射倒了不少,楊成手中一把四石強弓,瞬間射殺了兩名看上去像是個小頭目的馬賊,頓時讓馬賊們的攻勢減緩了下來。府兵這才喘了口氣,然后紛紛扔掉武器開始后退。
“快撤,快撤,撤回城里。”
徐道明喘著粗氣,然后揮舞著手中長劍開始后退,府兵們隨后開始回退起來。馬賊開始追擊,眼看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我們朝北沖。”
楊成隨后突然命令道,頓時讓身邊的左車一陣錯愕。
“大哥,百姓和府兵們都朝東面的化成退去了,我們不去掩護他們,這個時候朝北去,那里有沒有馬賊。”
左車心中不解,但是楊成卻非常清楚現在的局面,楊成感覺眼前的事情有些詭異,那些府兵開始逃命了,但是此時馬賊們反倒追的不緊了,倒是有一支上百騎的馬賊一直沒有加入戰場,而是從西南方向包抄了過來。
看著非常合理,但是楊成隨后想到了他們沖擊的方向,如果按照現在的方向繼續向東南方沖,擺明了就是進入一個口袋中,這個口袋好像就在等著楊成他們鉆進去。
此時楊成他們的一只腳已經踏進去了,要是再不回頭,那么就會被瞬間包圍,這些馬賊都有弓弩,幾輪對射下來,楊成他們必死無疑。
楊成二話不說,領著手下的五十騎甩了一個大彎,然后直接朝著北面而去。
事實也完全驗證了楊成的猜測,這隊馬賊是專門來對付他們的,隨著楊成他們朝著北面而去,馬賊們頓時舍棄了那些潰退的府兵和百姓,然后全部朝著楊成他們追去了。
遠處的一個山丘上,徐道明一臉陰寒地看著楊成他們遠去的背影,剛才楊成他們一只腳已經邁進去了,徐道明已經笑了出來,但是誰知道轉眼之間,楊成他們兜了一個彎,瞬間逃了出去。
徐道明心中憤恨不已,他可是費了很大的周折才布置下這個局的,就是為了殺了楊成,挫一挫皇甫唯明的銳氣,但是那知道那個楊成竟然命大沒有入套。
“他一定是看出了端倪才是,不然不會舍去府兵和百姓被追殺而獨自逃命,那些馬賊也是愚蠢,竟然全部都去追楊成了,楊成可不是傻子,能看不出來這里面的事兒嗎?”
徐道明想到這里,后背頓時一陣冷汗,他和褚詡在隴右多年,早就和當地的馬賊串通一氣了,暗中兩伙人都有利益往來,但是明面上沒有人知道。
今天設計殺楊成,就是要消除隱患,同時也是為了削弱皇甫唯明的勢力,但是那曾想到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了,就等著楊成一腔熱血,沖過來解救府兵和百姓,然后就可以將楊成徹底包圍,最后事情還是砸了,楊成沒有死,他反倒危險了。
當初徐道明自信滿滿,他和馬賊暗中布置了這個局,在徐道明看來,就是楊成銅皮鐵骨也必死無疑。
“太守,屬下要不要出兵增援楊都尉他們。”
這時,折沖都尉王平走了過來,然后說道,王平心中也一陣詫異,太守命令他們沖的時候,王平就不是很贊同,馬賊是騎兵,他們是步卒,沒有穩定的陣腳根本無法對抗騎兵,更何況出擊了,但是太守之命,他也不可能違背,只好硬著頭皮沖了上去。
后來徐道明臨陣撤退,王平心中氣憤不已,和馬賊打上了,他們還有楊成的五十名騎兵作為后援,也不一定會敗,但是這個時候撤退,那是必敗無疑。
更令王平詫異的是,他們撤退之后,那些馬賊沒有追殺他們,即便是還有楊成的五十騎需要對付,但是也不至于五百多馬賊全部都去追擊吧?
“王都尉,現在你馬上撤回化成城中,然后緊閉城門,本太守要去湟水一趟,在某沒有回來之前,不得開城門,明白嗎?”
看著王平有些不解地離開了,徐道明眼角閃過一絲陰寒,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前往湟水,將事情向褚詡說清楚,要是他和馬賊暗中串通的事情敗落了,他必死無疑,此時只有褚詡才能救他。
徐道明知道褚詡一定會救他的,因為他們是一個繩上的螞蚱,出了事誰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