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兩個出了巷子口,青蘿便朝集市中趕去,他們也要快些,以免誤了時辰。
到得上次賣木匠家什的那家店鋪前,青蘿接過關敬軒拎著的包裹,柔聲說:“哥哥,你在這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好?!标P敬軒指著遠處那些扛著鋤頭的漢子說:“我去那問問幫工的事?!?/p>
關青蘿點了點頭,邁著步子,進了那家店鋪。
此時正是頭午,這家店的生意還算不錯,由于規模在這,不少富家千金和官宦夫人來這里購置妝匣等物。
“小姑娘,是你。”店鋪里的齊掌柜子一眼就認出了關青蘿,這個小姑娘給她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小小年紀就能分辨反口鑿和平口鑿,絕非等閑之輩。
關青蘿禮貌地回了一句,“齊老板早上好。”
齊老板從柜臺中走了出來,笑道:“姑娘這么早光顧小店,可是還缺什么趁手的家什?”
關青蘿邊搖頭,邊解開包袱,從中抱出一個紅漆三柜雕花妝匣。
“齊老板您給瞧瞧,這東西能賣多少銀子?”
關青蘿將妝匣舉到齊老板的眼前。
“哦?”齊老板接過妝匣,微微用眼睛掃了一下,“這可不是什么好木材,不過是平常的榆木罷了。”
齊老板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剛要將妝匣送還給青蘿,突然眼前一亮,“這…這!”
他手里端著妝匣,將它上上下下反復看了幾遍,連角落里的紋飾都沒有放過,最后又騰出一只右手,反復摸索,半晌,贊道:“好雕工!好雕工呀!”
原來這妝匣的木材雖然普通,可雕工卻是一流的工匠也難雕刻出的鏤空雕花技術。
上面雕著數朵盛放的牡丹。那牡丹造型美艷,花瓣疊疊,富有層次感,更難得的是,碩大的花瓣上,還有幾粒細木,遠遠瞧著,竟像是這牡丹花瓣上沾染的露水,當真有春日牡丹,盈盈欲滴的美感。
更令人稱奇的是:整個妝匣乍一看兩邊都是鏤空的。實際上,每邊都留著不到一毫米厚度的薄板。
這樣一來,既美觀,又不影響它的實用功能。
這種妝匣是最受貴婦人歡迎的,只不過這樣的技術看起來簡單,操作起來卻十分難,因為每一鑿都要拿捏好力度,如果力道輕了,這后面的薄板難免坑坑洼洼影響美觀。如果力道大了,則容易將這薄板鑿穿,非得恰到好處不能成。
因此,這種妝匣極為珍貴難得,考驗的就是工匠的技術。
齊老板忘形之下不住口地贊嘆,半晌,才想起來,青蘿問他這個妝匣值多少錢的事。
“這妝匣是姑娘做得?”齊老板小心翼翼的問。
關青蘿緩緩點頭,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別人的贊美,而是實實在在的銀子!
齊老板咽了口吐沫,將信將疑地看著青蘿,“姑娘既然是行家,齊某就不繞彎子了,這妝匣的雕工雖然是一流,可所用木材的質地實在是太差,這也就影響了整個妝匣的價格,你要知道那些貴婦小姐平日里都是挑挑揀揀的人,她們…”
“好了。”青蘿不耐煩地打斷齊老板的話,她知道他這是在殺價,不過她今日可沒心思跟他在這砍價,“齊老板快人快語,便說這妝匣您出多少錢能買吧?!?/p>
齊老板見青蘿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禁臉一紅,“話雖如此,但沖著這功夫,這妝匣也值五十兩!”他本想說二十兩,可是終究沒敢,如果這妝匣真的是眼前這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做得,那么這筆生意談好了,往后還有源源不斷的貨源,自己可不能現在就斷了這筆財路,是以沒敢多殺價。
青蘿用人民幣兌換銀子,估摸著這妝匣的價格,其實少說也得值一百兩,只不過自己今日急用錢還債,也懶得和他啰嗦,當下微笑著說:“那就請齊老板費心將這五十兩全都兌成散碎銀子好了?!?/p>
“好嘞!”齊老板看著青蘿的臉色,本以為她不答應,心中懊悔的很,想再加加價格,哪想到她一口應承,立刻歡天喜地地吩咐店小二給青蘿兌銀子。
青蘿將五十兩紋銀往懷中一揣,笑道:“告辭?!?/p>
“姑娘有什么貨就再來呀!”
齊老板殷勤地目送著青蘿出了店門,心道:不過是個小姑娘,好騙的很。
青蘿拿著銀子去尋關敬軒,卻到處也找不見他,他方才明明說在這里等自己的呀?四處張望,卻見街角處站著幾個身穿短褐的農人,正是哥哥方才指的那群,青蘿走上前,語氣中略帶焦急地問:“敢問幾位老伯,可見到一位年紀十八九、長相英俊的男孩子?”
為首的老者約莫四五十歲,臉上因連年的風霜變得瘦削黝黑,兩雙手上皺紋遍布,青筋暴起,瞇著一雙小眼,“姑娘問的可是剛才與你一起同來的那個男孩?”
“是、是?!?/p>
原來那老者剛才在木匠店前已經看到青蘿和關敬軒。
“你是那男孩的妹子吧,他去礦上了,托我給你帶個話,讓你別擔心他,他說他掙了錢就回家?!崩险叱榱丝跓煷f道。
關青蘿只覺兜頭一盆冷水澆在身上,全身冰涼。自己在家的時候不許這個傻哥哥出去做苦力,他估計是怕自己再阻攔他,這才不告而別。
“老伯,你可知道我哥哥往哪個礦上做苦力去了?走了多久?”青蘿焦急拉住老者的手臂。
看著一臉惶急的青蘿,那老者嘖嘖一聲:“小姑娘還算有點親情味兒,你哥哥要去礦上做苦力是被父母逼的,還是自愿去的?”
“什么意思?”關青蘿一臉不解地望著那老者。
老者搖頭嘆道:“老頭子瞧那男孩子人還不錯,私下里勸勸你,你也回家和你老子娘說說,家里要是沒什么大事急需銀子,千萬別讓孩子去干這營生,且不說那些工頭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單說那礦山里,時常會有塌方的事情,說不定哪天小命就送了進去,沒了命,掙再多的銀子又有啥用?老頭瞧著那男孩不過十七八的年紀,家里也舍得?”
關青蘿聽了這老者的話,臉都白了,急得直跺腳:“我哥哥到底走了多久?去了哪座礦上?”
“那孩子去了城郊外十里的杏仁坡,就是李家礦山,剛走沒多會,是李家人來招工,他自己去的,不過是坐車,你要是這么追過去,恐怕來不及了!”
那老者看了看窮酸的青蘿,打量她是坐不起車的。
“謝謝您老!”青蘿隨便應了一句,飛快地朝旁邊車馬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