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田穿著簇新的藍色長衫，頭上包著藍色頭巾，手里還拿著一把紙扇，身子稍微發福，一張圓臉笑的特別虛假。

程萱看到程田的一剎那，腦中瞬間涌入很多片段。

程父早逝，程母靠給人洗衣服，做女紅賺錢養活兩個兒女。

程田成親之后，家里的新房和幾畝良田都給了他。他娶的媳婦厲害的很，雖然明面上沒有分家，卻攛掇著他跟程母和程萱分了左右兩個院子過日子。

程母重病臥床，程田不肯拿錢出來給她治病。還說他是男人，不方便伺候母親。他媳婦干脆回了娘家，面都不見。

程萱無奈，只能賣了她娘身上僅有的首飾，去給她娘抓藥，卻不想在去藥鋪的路上被人偷了錢。

她懊惱的在藥鋪門口大哭，遇到了解甲歸田的陳青山。

陳青山拿出身上僅有的錢，讓程萱請大夫，還送她回家。雖然最后程母還是病重不治，但程母看上了陳青山這個心地善良、勤勞能干的年輕人。

程母做主，將程萱嫁給了陳青山。

當時陳九成和何翠花忙著給陳大龍訂親，哪里顧得上陳青山？聽說程萱愿意嫁給他，立即就答應了，匆忙給他們辦了婚事。

程萱和陳青山成婚后不九，程母就去世了。

程母的身后事都是陳青山置辦料理的，這筆花銷也掏空了小兩口的家底，還欠了不少債。

程萱記得，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真的過的很苦，有時候一個月飯菜里都見不到葷腥。

那個時候的程田呢？在哪里？

回憶到這里的程萱，更是生她大哥的氣，不說他不孝順父母，就說他把她騙回家，騙陳青山跟她和離，就很離譜，他哪兒來的臉干涉自己的婚姻？

還有，她摔傷昏迷是因為他老婆，她昏迷之后，他這么多天對她不聞不問，現在她醒了，居然敢來，還說這么大言不慚的話，他還真是不要臉呢！

想把她賣了，他數錢，想得美！

既然他是這樣的大哥，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雖然程萱記起這么多，其實只是在一瞬間，等她回過神來，程田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

“小萱，我一直擔心你，怕你有個三長兩短，想著接你回家……”

“大哥，”程萱抬手拉住了程田的手，眼巴巴的看著他，“大哥，我早就，盼著你，來接我了！”

“真的？”程田臉上越發歡喜，“小萱，我跟你說，你嫂子現在還埋怨我呢！說我不該把你交給陳青山……”

程萱打斷了程田的話，急切的說：“大哥，你今天，就接我，回去好不好？我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家里待了。我現在，只有這一只手，會動。還有這兩條腿，到現在也不會動。”

她用右手在大腿上擰了一下，“大哥，你看，不會動，也感覺不到疼。昨天，還尿了炕，有時候還會拉在炕上。大夫說了，我能醒過來，就已經是奇跡了，想要下地，怕是不行了。”

聽到這里，程田終于意識到了不對，臉上的笑容僵硬。

“不、不會吧？我看你現在……”

“是真的！”程萱的眼圈發紅，握著程田的手更緊，話說的越發急切，“哥，陳青山，他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照顧我，開始還好，這些日子，不耐煩了，說要趕我走。我正害怕無處可去，大哥，你今天就來了。你真是，真是我的好大哥。我沒有什么好帶的，就幾件舊衣裳，反正嫂子的衣服我也能穿，我就不收拾了，哥，咱們這就走吧！不過，我走不動，你得背我。”

程萱說著，拽著程田的手想要起來，卻怎么也起不來，身子猛地往前栽過去，幸好被程田扶住了。

程田以為程萱是騙他的，但他扶起程萱的時候，程萱的腿確實不能動。

真的不能動和裝的不會動，程田自認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他猛地掙脫了程萱的手，一邊往后退，一邊飛快的說：“不，不，小萱，你聽錯了，我不是要來接你的。我就是來看看你，既然你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陳青山雖然有很多不好，但他畢竟是你孩子的爹，他不會不管你的。”

話還沒說完，程田的人已經不見影兒了。

聽到外面大門“哐當”關上的聲音，程萱哈哈大笑起來。

聽著一臉懵的李嬸這才明白過來。

“小萱，你說要跟他走，是騙他的？”

程萱拂了拂落在臉側的碎發，輕笑一聲，“我大哥這種人，我要是直接拒絕他，他肯定不會死心，不如我主動些，您看，他不是被嚇跑了？”

李嬸贊嘆，“小萱，你真聰明。”

程萱一挑眉，“這就叫魔法打敗魔法。”

“什么魔法？”

李嬸滿臉疑惑。

程萱笑道：“李嬸，沒什么，就是我想明白了，我大哥大嫂那種人，是不值得信任的。您放心，我再也不會聽他們的話了。”

李嬸放下心來，“這才對。小萱，我是看著青山長大的，他是個好孩子，值得你托付。”

程萱收斂到了笑容，垂下眼簾，“我明白。”

李嬸走了，陳星遠才問：“娘，舅舅不會再來了吧？”

看著他心有余悸的模樣，程萱捏捏他的小臉兒，“你放心，他不會再來了。再來的話，娘還是會把他趕出去。”

陳星遠用力點頭，“嗯，趕出去！星星幫娘。”

“好，星星是男子漢，是最棒的！”

說了這么多話，程萱又感覺到了疲乏，靠在炕頭上打了個哈欠。

陳星遠扯了被子給程萱蓋上，說：“娘，你困了，睡吧！我出去玩。”

程萱確實困了，但又不放心他。

“星星，你就在院子里玩，不許出去。”

“娘，我知道。”

程萱閉上眼睛，很快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