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雪終于停了。客棧的門打開,外面的世界銀裝素裹,美若仙境。上官沐緩緩走出客棧,雙足踩在雪地上,留在不淺的痕跡。這時秦揚已經把馬牽了過來。
“主子,那木姑娘說身無分文又無家可歸,要跟在我們身邊,哪怕為奴也心甘情愿。”秦揚眉頭輕蹙,他也看出了木槿的心思。明明是大家閨秀,怎么耍起無賴來這么專業?莫非是被寵壞了,所以要得到的東西非得到不可?秦揚越發覺得女人這種東西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隨便。讓任懿看好她就是了?!鄙瞎巽宀辉诤醯亟舆^韁繩,飛身上馬。這是任懿的事又不是他的事,他們愛怎么怎么。
秦揚看到上官沐如此也不再說話,兩人騎在馬上等著任懿趕馬車出來一起離開。任懿看到上官沐和秦揚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掀起簾子跟里面的人說,“千萬別去打擾我們主子,否則怎么死都不知道。”
聽聞此言,木槿的臉色稍變。任懿見她沒說話便放下簾子開始做一個車夫應該做的事。他堂堂天地盟總舵的護法長老怎么做這種車夫做的事?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一路上,木槿時不時掀起馬車窗邊的簾子,看著上官沐帥氣的背影愈發喜歡??梢幌氲饺诬材蔷湓捄蜕瞎巽迥歉睈劾聿焕淼臉幼铀陀X得心冷。不過那心冷也沒持續多久,她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讓上官沐愛上自己。她木槿想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嘴角上揚。
這場大雪過后地上的雪積了很多,上官沐一行人的速度是比不上平日里的速度的。上官沐擔心慕容似雪,看著慢吞吞的馬車,終于跟任懿說了一句,“你慢慢磨蹭,到王城找地方把這女人安頓下來再來找我。秦揚,我們先走。”上官沐的話一說完就策馬揚鞭加速離開,秦揚也不敢稍稍落后,只是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任懿然后走了。
任懿沒有說話,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繼續慢悠悠地趕著馬車。倒是那木槿急了,上官沐這么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原本還想著在路上跟他日久生情,這可怎么辦啊?這么冷的天,木槿愁得連汗都冒了出來??伤植桓议_口讓任懿加速,畢竟任懿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不是她的家仆。她撇了撇嘴,都快要哭出來了。失去了家人的她以為她能夠找到一個溫暖的依靠,可她看上的這個人根本不屑于看她一眼。她心底害怕、委屈、擔憂一下子全部涌了上來,眼中淚光閃爍著。
“歐陽愛卿,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解決才妥當?”對救災一事感到無比煩心的顧軒凡終于決定要借助別人的力量了,但他沒有召見柳岳,而是秘密召見了歐陽大人。
“微臣認為……”歐陽大人正要侃侃而談之時,卻有宮人來報太后似乎受了寒病情加重。
顧軒凡原本就沒有展開的眉頭更皺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便是這種情況了。顧軒凡在內心幾經爭斗,還是決定去壽安殿。
“此事孤就交給歐陽愛卿全權負責了,希望歐陽愛卿能替孤好好安撫百姓。”顧軒凡把一塊令牌遞給歐陽大人便吩咐人起駕壽安殿。
“微臣遵命。微臣恭送王?!睔W陽大人拿到令牌后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欣喜萬分??粗欆幏搽x開的背影,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磥硭呀涄A得了顧軒凡的信任,他們的計劃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太后病情加重一事很快傳遍了后宮,消息傳到絳云殿時何芷萱表面上十分憂傷,心底卻心花怒放。西越的巫蠱之術,當被詛咒者身患重病時比被詛咒者身體健康時更容易發揮效力。這樣一來,太后估計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想到這,何芷萱佯裝傷心地吩咐如幻去準備補品送去給太后,然后自己喜滋滋地轉身走入寢殿中再次行詛咒之術。
而柳嫣然和牡丹一得知這個消息便趕往了壽安殿伺奉太后,傳入端木靈珠耳中卻被端木靈珠笑她們為了榮華富貴去巴結太后。端木靈珠不屑地說了一句“就這老不死,還是早點死了好”,也不顧傳話的宮人還在,施施然離開。傳話的宮人聽到這話,很想讓人把端木靈珠拿下治罪??上氲剿菛|伏公主,若是東伏公主在安南國后宮丟了性命,兩國之間難免要開戰。那宮人無奈地選擇了默默離開,當作沒有聽見端木靈珠說什么。
“站?。≌l允許你走了?”冰翠冷冷的聲音傳入那宮人耳中,多了幾分催魂奪命的味道。
“冰翠姑娘……”那宮人小心翼翼地站住,賠著笑臉躬著身子不敢看冰翠一眼,“奴才還要給別的宮傳話,不敢在此逗留太久。”
“還傳什么話?去給閻王傳話讓他早點派人來取那老不死的性命吧。”冰翠手里的飛鏢飛出,準確無誤地刺中那宮人心臟的位置。飛鏢所到之處黑色的毒液蔓延,那宮人臉色蒼白,很快就倒下了。
“喲,還死不瞑目呢?!北淇戳四菍m人一眼,笑了笑,“這宮人以下犯上,已經被處置了。來人,處理干凈這里,可別弄臟了你們娘娘的眼睛?!?/p>
“是。”侍立在不遠處的華羽宮宮人一路小跑過來收拾現場,而冰翠則轉身去找端木靈珠了。
“處理掉了?”端木靈珠抬眸道。
“敢污了公主耳朵的人,自然不能久留?!北淠ㄆ鹨唤z陰狠的神色,回話的語氣卻是非常恭敬。
端木靈珠滿意地點了點頭,招呼侍立在一旁的冰桃給她梳妝,“打扮得素一點。”
“是,公主?!北夷闷鹗嶙樱瑢χ~鏡開始給端木靈珠梳妝。
冰翠卻不明白了,她不知道端木靈珠為何突然要打扮。端木靈珠要見何芷萱從來都是吩咐人召她來再梳妝的啊,今天怎么沒召何芷萱就梳妝了呢?莫非是要去哪里?
“公主是要去哪里?”冰翠秀眉輕蹙,擔憂地問道。她怕端木靈珠一時間太激動又去招惹那洛水月。招惹洛水月也就算了,萬一洛水月再吩咐人把端木靈珠的牌子擱下來,那端木靈珠又得惱火一段時間,包括冰翠冰桃在內的華羽宮宮人又要在水深火熱中度過一段時間。一想到這,冰翠就忍不住擔心。
“自然是去壽安殿?!倍四眷`珠不知道冰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想了這么多,只是淡淡地掃了冰翠一眼,“難道要讓柳嫣然和牡丹那兩個賤人獨占軒凡哥哥的心嗎?”
冰翠聽到這覺得很是無語,剛剛端木靈珠還笑柳嫣然和牡丹去巴結太后,還很不屑地說出那種話,現在卻精心打扮準備前往壽安殿。雖然冰翠見慣了后宮妃嬪的說一套做一套,卻沒想到自己的主子這么快就學會了這種技能。真的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啊……
太后重病,慕容似雪可沒那心思去伺奉太后什么的。這些無聊的事情,她都交給了宛歌。而她自己則呆在臨水軒里自顧自地安排事情。聽說太后的身子稍稍好了一點,顧軒凡便吩咐臨水軒眾人搬到鳳鸞宮去,然后置空臨水軒。不過幾日,從前在宮中算得上熱鬧奢華的臨水軒便人去樓空了。而后內務府安排到臨水軒的宮人也不多,只夠打掃罷了。這臨水軒到底是與慕容公主有關的地方,雖然顧軒凡不相信鬼魂,但更不愿意相信慕容公主還活著。姑且把這臨水軒留空,且看慕容公主還會不會出現。任何一個帝王,都不希望任何人威脅到自己的王位,哪怕是自己深愛的女子。
搬入鳳鸞宮之后,慕容似雪也不怎么在意。那寢殿什么照樣還是留給宛歌,她自己還是像在臨水軒時那樣自己找了一件隱蔽的房間住下,而水流云和紅衣還是跟著她。
“夫人,這樣看來宮中御醫并非全是平庸之輩啊。接下來是要加大藥量還是再去會會她?”紅衣四處搜集了不少情報,聽聞太后好起來她也很擔心。若是不能一招取了太后性命,日后夜長夢多可就不好了。
慕容似雪站在窗邊透過窗打開的小小縫隙看到鳳鸞宮寢殿內的燈火還沒熄滅,那顧軒凡還在寢殿中與宛歌共赴巫山。她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本來她不想去冒險的,不過既然顧軒凡都這么放心地尋歡作樂了,想必太后那邊也沒有那么多人在了。
“我去一趟罷了?!蹦饺菟蒲┥焓株P上窗把簾子放下來,淡淡地轉過身。
“夫人一個人去怕是不妥吧?!彼髟茖δ饺菟蒲┖苁遣环判?,怕她身體出現什么狀況不能全身而退。
“紅衣隨我去一趟吧。”慕容似雪自然明白水流云在想什么,淡淡地開口。
水流云這才松了一口氣,去把燈籠點上遞給慕容似雪。雖然風雪天氣已經過去了,可這寒冬里晚上各宮妃嬪歇得早,宮中不多的燈火總顯得寂寥,還是帶個燈籠為好。
“不必了。我們速戰速決,帶著這個礙事。”慕容似雪輕輕推開,伸手取過披風往身上一批便走了出去。紅衣遞給水流云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也跟著出去了。
這冬日里宮中巡邏的衛兵也懶懶的,雖然慕容似雪的實力比從前下降了,可是行走在王宮上空不引起衛兵注意還是毫無阻礙。不多時,慕容似雪便來到了太后的寢殿。這個時辰柳嫣然與牡丹也回自己的宮里去了,太后的寢殿駐守的人并不多,里面也就翠心姑姑還在伺候著。
慕容似雪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看來來得正是時候呢。她的手一揚,手里的銀針盡數飛出,守在太后寢殿外的那些人盡數倒地。慕容似雪站在寢殿門前,雙手隔空一推,強有力的掌風便推開了門,寒風擁入了太后的寢殿中。
“誰?”翠心姑姑警惕地回頭,還沒入睡的太后半躺在床上,目光也轉移了過來。
在看到慕容似雪的那一瞬間,翠心姑姑驚得手上的藥碗都掉落在地上了。
“來人啊……”翠心姑姑叫了起來,可下一秒慕容似雪手中的銀針便點到了她的啞穴,讓她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慕容公主,你這是特意來接老身的嗎?”太后嘴角抹起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臉色蒼白的她并沒有第一次見到慕容似雪那般驚恐,反而平靜許多。也許她也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慕容似雪也不能奈她如何。
“顧夫人想多了。本公主還好好地活在這人世間談何接顧夫人呢?不過是來見顧夫人最后一面罷了?!蹦饺菟蒲┎讲娇拷?,臉上的笑意似有似無,語氣卻很冷,不輸與外面的寒風,“顧夫人不必擔心,你走后不用多久本公主自然會送你的兒子下去與你相聚,不會讓你太寂寞的?!?/p>
“慕容似雪你……”慕容似雪后面那句話刺激到了太后,她渾身哆嗦著很恨地看著慕容似雪??伤郎喩頍o力,什么也做不了。否則,她一定選擇與慕容似雪同歸于盡。
“好好享受你不多的時光吧?!蹦饺菟蒲┙^美的容顏上抹起一絲令人心寒的笑意,眸中的寒光硬生生鎮住了太后,讓她咬牙切齒卻什么也做不出來。
慕容似雪身形一閃,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她走之前并沒有給翠心姑姑解穴,弄得翠心姑姑話也說不出來,只得和太后兩人無奈地大眼瞪小眼。
那一夜寒風呼嘯,太后再次受寒,在死亡邊緣徘徊著。顧軒凡再一次著急了起來,把翠心姑姑召到御書房審問。當翠心姑姑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一說出來的時候,顧軒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慕容似雪還活著,可如今無論慕容似雪還有沒有活著他都必須當作她還活著。否則慕容似雪說的那些話很有可能一語成讖。現在安南國的狀況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暫時還無能為力罷了。
“你回去好好看著太后,不許再出什么亂子。”顧軒凡皺起了眉,順帶著給壽安殿加多了不少衛兵。若是那個傳說中的慕容似雪敢再出現,定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待御書房只剩下顧軒凡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緩緩地打開書柜上的一層,從中取出了不少畫卷。上面的美人絕色傾城,只是那么多畫卷上都只有那個美人。從前他看著這美人是滿心愛慕滿心期待滿心歡喜,如今卻變成厭惡、恐懼乃至于仇恨。
“來人,把這些拿去燒了。”顧軒凡吩咐人把這些畫卷全部拿去燒了,他眼中的狠色愈來愈濃。比起慕容似雪,他還是覺得洛水月更好。也許,慕容似雪從一開始就是他的宿敵,而洛水月才是他的真愛。可眼睜睜看著宮人拿走那些畫卷,顧軒凡的心中還是有濃濃的不舍。這么多年的思念,不是這么容易就能夠割舍的。只是比起這江山,慕容似雪終究不算什么,反正他也有了洛水月。
聽聞御書房發生的那些事,慕容似雪只是笑了笑,并不怎么在意。顧軒凡自以為深愛著她,實際上不過是得不到罷了。慕容似雪淡淡地扯著手上的絲線,帕上的鴛鴦已經可以看到雛形。只是這么久了,怎么上官沐還沒到王城?
“夫人?!闭胫瞎巽?,一抬頭便看到了紅衣喜滋滋地從外面回來,似乎有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慕容似雪倒不像她那般歡喜,只是淡淡地開口問了一句。
“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夫人現在就可以走了?!奔t衣看見慕容似雪沒什么反應,便用更愉快的口氣跟她稟告,希望她能高興起來。這些天慕容似雪老是窩在房中,很久都沒出去過了。
“那好。我們今晚就走?!蹦饺菟蒲┞牭竭@個消息,眉目間終于有了幾分喜悅,“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流云。”
水流云笑了笑,自然明白慕容似雪說的是什么,“夫人放心就是了?!?/p>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慕容似雪與紅衣二人潛入了祭司殿,通過祭司殿離開王宮。一路上慕容似雪喜憂參半,喜的是她終于能見到上官沐了,憂的是她現在面臨的問題不知道上官沐能不能解決。若是不能解決問題,只怕復國會更加難。想到這,慕容似雪的臉色沉了沉。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復國計劃中出乎意料的一環。
天上的月時不時躲在云層后,寒風呼嘯著,這一切都讓人覺得這個冬天的寒意。
慕容似雪看著這天地間的景致,輕嘆了一口氣。這是她這么多年來感到最寒冷的一個冬天了,那太后是熬不過去的了,倒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熬過去。慕容似雪的眸色愈來愈暗,離宮的喜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