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歷經了七天七夜的奇異天象散去，東荒大陸滿目瘡痍。
大地龜裂，十數條靈脈被盡數廢去，姬鹿城陷入死寂般的荒涼中，周圍盡數頹廢的荒地。
偌大的上空懸浮著水幕般的陣法結界，一片晶瑩的粉末在其間飛舞，還有四具殘破的尸體，那是天仙真骨。
若是盡數度化到東荒飽受瘡痍的大地之中，足可以恢復原貌，本該是人人垂涎的寶物，卻沒有任何心懷異心之人敢在這個時候靠近姬鹿城，東荒十大帝尊都坐鎮在這片規模不算頂尖的城池之中。
數十個婆娑境修士，五個天人修士，這樣的陣容誰人趕來？再加上這本就是儒家的地盤，俗世之中敢惹儒家的，寥寥數人。
緊閉的長寧白塔附近被施下了數十重封印，環環相扣，讓任何靠近之人無路可退。
已是寂靜的深夜，連日的天災讓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終于能得一宿安穩，姬鹿城早早陷入沉睡，皎潔的月光映照在上空水幕般的陣法中折射出蠱惑人心的凜凜銀光。
城中河流波光瀲滟，不知名的靈獸從河水之中飛竄而出，繼而迅速落回水面，驚碎沉寂。
外面的世界與塔中的世界迥然相異，長寧白塔的地宮之中，朱長羅躬身站在兩位仿佛死尸般的儒生身邊。
縱橫交錯的傷疤，觸目驚心的傷痕，像是剛從火場中爬回來，連身上穿著衣物都是被烈火灼燒后炭化后的黑色。
“這兩位是儒家大賢，端木賜和樊須。”
遠比白塔要寬闊許多的地宮中，散坐著東荒十大帝尊，云中君和白玲瓏都已醒來。
云族和雪族有著上古血脈的傳承之力，功法相輔相成，是以兩者的力量中和在一起便是世間最好的療傷藥。
而炎帝龍帝等人雖然身體沒有大礙，但是強用靈力而造成的身體透支，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恢復，臉色暗淡蒼白，時不時的傳來咳嗽聲。
“不敢當，在諸位帝尊面前，還談什么大賢，我儒家學術哪里強得過諸位手中的拳頭……”
左首上的老者正是端木賜，只露出一雙眼睛，身體佝僂，黑色長衫緊緊貼在身體之上，瘦弱的身體仿佛弱不禁風，聲音沙啞，說話聲音分外恐怖。
“端木前輩這是什么話？我等粗人如何能與大賢者相提并論，當年孔圣人的七十二門徒，沒想到到現在還有人健在……”
荒帝凌赦陰陽怪氣地笑道：“仲尼離世之后，你們這些好弟子怎么沒有去殉葬……莫不是怕儒家留在世上的這點氣運被盡數奪取？所以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世上……”
“先師要我等留下卑微之身匡扶天下，是以還不能死……”
樊須看上去像座黑色的山峰，比起常人就已是高出一頭，再加上與端木賜坐在一處，顯得更加高大。
“我等如何能放心地死？還沒死就有人在我姬鹿城打得不可開交，若是死了，那還得了？仙師創教立說不易，后輩晚生不能弘揚仙師學說，至少也要給仙師保下這點家業……”
一直靜坐不語的刀劍生手指輕輕敲擊座下石椅扶手，眼睛微微瞇著看向四周，云中君，白玲瓏元氣未愈，夜巫修，夜傾流重傷在身。
其余無一不是婆娑境修行，更何況毫發無損的幾位帝尊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剩下的都是些已經重傷，剛剛散出去的神念緩緩匯入體內。
刀劍生最顧慮的那兩位孔子門徒，端木賜和樊須無一不是婆娑境初階修士，這樣的差距，如何能對刀劍生造成威脅？
“這次有如此麻煩，乃是云中君一意孤行，兩位前輩要怪，莫要怪我東荒其他部族，要怪就怪云族和雪族吧。”
刀劍生鮮少有如此堅決態度，龍帝黑崎門之輩破口大罵，風后嵐岫等人默不作聲，只有荒帝和青帝在一旁附和道。
“云中君君臨東荒數百載毫無建樹，這次更是釀成如此大禍，我等東荒其余部族在這里與云族雪族立下契約，從此唯奉金族為首，云中君是東荒各部族的罪人，兩位前輩若是心中難平，大可以將云中君和白玲瓏二人扣押，據我所知君子國殘塔之下鎮壓著上古大巫之一的奢比尸，餓了這么多年大可以將此二人投入其中……”
話音未落，面前飛出一口濃痰，身形微動，濃痰落在地宮之中，地面啪的一聲發出碎裂聲：“不要臉，我黎族恥與你們為伍！”
黑崎門剛剛站起來，身體受到的重創便如同深淵中攀附出的怨靈雙手將他瞬間拉入絕望的泥淖，眼冒金花又不得不跌坐石椅。
“我黎族不會同意改立刀劍生為十族帝尊之首……”
“炎族也不會同意！”
“雷族水族都不會同意！”水君雷皇這兩個世仇相視一笑，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在緊張的氣氛中緩緩散開。
刀劍生對于這樣的回答早就在意料之中，倒也不驕不躁。
“四位帝尊可有什么好的意見，說來聽聽？我刀劍生也不一定非要做這十族帝尊……”
說話間，強大的天人修行從身體之中有意無意地涌出，幽暗的地宮中瞬間籠罩在兵氣劍靈之中，金鐵交鳴。
“想不到沒死在那幾個毛頭神手中，倒死在了人族自己手中，當真是諷刺……”
幾位帝尊哈哈大笑，絲毫沒有害怕，與神族大戰一場已是大幸，心愿已了，終究是沒有什么遺憾。
“刀劍生！你要殺便殺，我等若是皺了一下眉頭，便萬劫不復，永不入輪回！”
“夠了！要動手也不要在我姬鹿城！”端木賜瞬間出手，絲毫不遜于天人修行的神念瞬間如海嘯般涌來。
地宮之中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地震，所有的物事都瞬間挪移，巨大的回響在整個地宮中久久回蕩。
“你不是婆娑境……”刀劍生身體猛地一震，自己顯然已經受了輕傷，毫無防備之下，竟然被眼前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老者一招得手。“你是天人修士……”
“呵呵，刀劍生，你真當本帝死了？”
驚訝之余，刀劍生看到云中君臉上的蒼白緩緩退去，身后的昶寂青鋒緩緩融入體內。
與此同時，一直睡在夜巫修懷中的女童發出嬌羞的聲音，惺忪的雙眼看向地宮諸人：“爺爺，那些壞人呢？”
“都被我們家玲瓏趕跑了，玲瓏是最棒的！”夜巫修笑容中帶著些許苦澀。“玲瓏醒了，醒了我們便回家吧……”
“回家？那叔叔怎么辦？”雖然已經什么也記不得了，白玲瓏看著身邊的云中君卻有著說不出的親切感和熟悉感。
“叔叔，要去哪里？會不會和玲瓏一起回雪族？”
“叔叔不回去了，叔叔要去海外，去找些東西。”云中君眼中盡是悲傷，仿佛落到一處便可以讓所有的生機化作腐朽。
“去海外？找什么？能不能帶玲瓏去？玲瓏也想去海外……”
女童的小手輕輕勾動云中君腰間的青龍蟒帶，云紋玉佩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去找世間最成功的商人，向他詢問優曇婆羅花的下落……”話音剛落，所有人的臉上一絲不自然閃過……
優曇婆羅花，天降四朵金花之一，真佛如來講法時誕生的奇異之物，能喚醒三世記憶，重塑因果輪回……
“找不到的……雪族上下也不希望你找到優曇婆羅花……”
夜巫修冷冷說道：“雪族不想牽扯進入亂世之中，雪族只想守著玲瓏，守著最后一方凈土……”
地宮之中陷入死寂，燭花爆響，打碎寧靜。
“東荒十族的事，我儒家不想摻和，將諸位召集在此只有一言，各位盡快離開姬鹿城，否則君子國中自有強者來臨，儒家不想和任何人為敵……”
樊須聲音不卑不亢，似乎有著足夠的倚仗，絲毫不將面前這些強者放在眼里。
“裝神弄鬼！我不信你云族有這樣的治愈之力，能如此簡單恢復！”
刀劍生突然出手，掌間的劍氣層遞浮現，可是剛剛出現，地宮之中傳來一聲怒吼，巨大的吸附力瞬間將來勢洶涌的劍氣盡數吞噬，一股腥臭從所有人身邊穿越。
“是什么東西……”刀劍生身后無緣無故地升起一股寒氣，那個……莫不是……
“是什么，荒帝大人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怎么兵帝到現在都不知道？還要我在說明嗎？我儒家打不過強敵，自然需要靠一些外物來震懾一些心術不正的大修士。”
端木賜緩緩說道，他的身后出現異樣的光影，漆黑的空間之中什么也看不到，卻有一雙血紅的瞳仁不斷移動，腥臭味瞬間充斥整個地宮。
“奢比尸已經數萬年沒有進食了，若是能有些天人修士作為活祭，想必能讓他安分好久呢……”
“奢比尸不是在君子國地宮之中嗎？怎么會在姬鹿城……”風后嵐岫花容失色，退后兩步，自己想象中的事態發展到這里出現差錯：“儒家，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