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古周禮樂齊鳴,伴隨著轟然的大地顫動聲,散落在姬鹿城四圍的怪異石像緩緩沉入地面,暗色的光輪從天幕之上漸漸消散。
等到所有人緩過神來時,已在姬鹿城之外,各大帝尊的身上顯現出仿佛封印般的仁紋光斑,稍縱即逝。
“儒家不會插手東荒十族之間的戰爭,也希望各位不要再來姬鹿城了,這姬鹿城容不下諸位幾尊大佛。”
端木賜的言語隨著徹底張開的護城陣法結界忽明忽暗而忽高忽低,所有傳送進去的神念都石沉大海。
“那兵帝他們三人呢?”風后嵐岫焦急地問道,風族向來都是中立部族,但是與金族之間卻一直有著某種連風后本尊都無法說清的關系。
若是兵帝刀劍生陷入儒家之手,那還談什么與神宮之間的交易。
姬鹿城上空禁制緩緩散開,朱長羅飛出結界:“各位帝尊放心,兵帝等人修為高深,不消片刻便會從物化之象中的脫困,只是,會比諸位早一步回到和玉走廊。”
“莫非是要用夢蝶之法扭轉時空將他們三人逐回原籍?”想到這里龍帝黑崎門哈哈大笑:“這下可真是榮歸故里啊!”
朱長羅面無表情,他心中的擔憂并沒有散去,縱然是送走這一個個大人物,姬鹿城中的麻煩還沒有解決,更可況眼下有一人便不好對付……
果然,一直沉默不語的云中君冷笑兩聲:“不知道儒家怎么處置那少年?”
“離寰與星緣都是我姬鹿城客卿長老,更何況這一次有功于整個東荒百姓,自然是要遍訪天下名醫為他療傷,儒家向來不是忘恩負義之徒。”
朱長羅當然知道離寰代表著什么,能徹底覺醒龍象之力,以身體承載整個人族愿力,這得是何等的力量啊!
“諸位帝尊,天涯向遠,從此不見!你們的身上都被設下了仁王印記,若是跨入我儒家地界,便會瞬間驚醒陣靈,到時候不要怪我儒家與人為惡!”
“那少年我要帶走,儒家能有什么本事,救得了他?本帝要帶他去找醫圣古月濤……”
云中君話音未落,便被朱長羅打斷:“正好,我儒家與醫家并稱五家,儒家多有前輩與醫圣相熟,不勞帝尊費心。”
“若是本帝一定要帶他走呢?”天幕中的云海緩緩匯聚,靈力在周身加速流淌,仿佛踩在刀山火海之間,每一寸經絡都仿佛刀割火燒般的痛楚,本就蒼白的臉上滲出冷汗。
“云帝陛下重傷未愈,剛剛雖然強行提氣震懾兵帝,但是眼下若再想強行破去姬鹿城護城大陣,只怕有些困難。兩位師祖讓我轉告諸位帝尊,諸位帝尊心中所想的也正是儒家心中所想的,大劫在即,誰都想在這亂世中活下去,甚至找到機會得到成仙。所以,還請各位帝尊放心,儒家一定會盡力救治那少年。鳳凰天賦涅槃重生,只要假以時日,定能痊愈,各位帝尊不用擔心。”
朱長羅體內的靈力突然被一股來自外界的靈力所影響,繼而腦海中浮現出端木賜的言語,一時之間難題豁然開朗。
云中君沉默半響,繼而看向夜巫修懷中熟睡的雪姬,身后諸人都已是重傷在身,與真神一戰損失慘重,眼下最需要的便是回到部落之中療養。
東荒玉皇城獸潮越鬧越厲害,碧落神國和黃泉神國,以及其他一些大門派都派弟子前去鎮壓,卻沒想到局勢愈演愈烈,從前線傳回的告急玉簡紛至沓來。
眼下還是解決玉皇城之事為先。
“既然是這樣,還請儒家給個時間,若是儒家將離寰一直扣押在姬鹿城,那該如何?”夜巫修當然知道云中君的意思。
“三個月后,離寰自會前往玉皇城,到時諸位帝尊若有眼線,自然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城池上浮現的陣法波瀾起伏,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好,到時在玉皇城中見不到離寰,本帝會親率東荒大軍,到君子國中與儒尊成祖論道!”
云中君輕哼一聲跨入傳送陣法之中,光芒消縱,云帝等人消失不見。朱長羅長嘆一聲,轉身進入陣法之中,顯現如飛絮般的法陣緩緩化作透明。
蔚藍的天宇中,琥珀色的眼睛輕輕旋轉,手中的水晶上有一點紅光閃爍:“玉皇城?”破碎成雪,身影化作透明,消失不見。
姬鹿城中禮樂驟停,朱長羅仔細看著面前的長寧白塔,用力地揉揉眼:“這到底真是物化后的幻象?”朱長羅不知道在問誰,躊躇再三,還是打開塔門步入其中。
通過漫長的臺階,朱長羅終于到達頂層,頂層不過十丈見寬,中央巨大的琥珀寒玉透著寒氣,周圍簡單樸素的環境都被冰雪覆蓋,堆起厚厚白雪。
被安置在寒玉之上的,正是離寰,身體仿佛遭受野獸撕咬過一般,右臂盡是白骨,表皮翻卷過來,裸露其中的組織,干涸的鮮血凝結成仿佛蜂巢般密密麻麻的表蓋。
胸口之上的巨大傷口中,可以看到一顆金色的心臟正在低緩跳動。
單憑這一點也許會讓人相信他還活著,那雙眼緊閉,嘴唇干涸,頭發被鮮血浸染,現在又被寒氣凝結,仍然保留著墜落時的慘烈。
“他們終于肯走了……”端木賜瞥了一眼朱長羅,圍繞著離寰周身仔細打量。
而樊須則紋絲不動端坐在一旁的石凳之上,那斗篷重新遮住他整個面容,只看到陰影。
“那星緣呢?”端木賜突然想起星緣,不禁問道。
朱長羅這才意識到星緣消失了,腦海中不斷回憶,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像是記憶有一段空白,被人強行擦去。
“那日正在打斗,只看到星緣被震暈,其他什么也記不得了……”
“飯桶,連一個孩子都看不住!”腳下的冰層碎成粉末,端木賜皺著眉頭感應整個陣法卻絲毫沒有感受到星緣的去向。“難道化成飛灰了?”
“不用找了,她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帶走了!”
樊須的話大出意料,“你知道為什么不攔住,你知不知道星緣身上很可能有重新喚醒鳳凰真魂的方法,只要用鳳凰真魂作為活祭那就能解開封印,那燭……”
端木賜被暴怒的樊須猛的一吼,頓時不敢再言語下去,而朱長羅則嚇得直接退后兩步。
“端木賜,這么多年你還嫌不夠嗎?白澤真靈,玄武真靈……你已經用過多少次了,可是那封印根本就不可能解開,縱然你能解開這封印又如何?被封印在人間五處隱蔽的場所,你能找得到嗎?能有五個鳳凰真靈給你用嗎?更何況,你殺了離寰,東荒十族會夷平儒家!”
“怕什么?只要他能蘇醒,到時候借助他的力量,不要說是小小的東荒十族,我儒家占據整個人間也不是沒有可能!更何況這小鬼已經得罪了碧落神國在內的眾多門派,與其讓別人先動手,不如讓我端木賜來做這罪魁禍首,為了完成先師遺志,我不在乎!我已經活了近萬年了,還在乎什么生死?秦皇的一把火沒燒死我,我要看看這天地之間有什么東西能收得了我!”
端木賜仿佛瘋狂般,身體根本受不了如此暴躁的靈魂,暴怒之間甚至連雙手都震碎落在地上,化作黑色的物質繼而破碎。
“先師的遺志是要到達仁世,你這是在造殺孽!你已經瘋了,為了得到道家的夢蝶心訣,不惜策動秦皇焚書,卻沒想到弄巧成拙,我儒家受此萬古為有的重創!以后九泉之下如何能臉見恩師!”
端木賜一愣,哈哈大笑,仿佛進入癲狂般。
“殺孽?恩師自以為天下人都如他那般內圣外王嗎?他一生周游列國哪里有人聽過他的學說,要讓這個人間到達仁世,必要造出一番殺孽,沒有足夠的血流成河,何來什么太平盛世!我一手導致焚書坑儒不假,可是我一樣從莊周手中得到了夢蝶物化的法門。只要達到了目的,何必管什么過程!那些儒生的死,是為了儒家更好的壯大!”
“這就是你追求的道嗎?”寒玉之上,微弱的聲音如同靈魂的叩問,進入癲狂中的端木賜突然被驚醒過來。
他轉過身,那少年身體之上浮出金色的光芒,血紅的雙眼緩緩淡去,眉間的鳳凰紋路散出驚人的火元素。
寒玉漸漸融化,端木賜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場大火之中,頓時驚慌得退后兩步。
火焰將離寰整個吞噬,熊熊火焰呼嘯不絕。“這個人間,沒有殺孽,如何能成人間?”離寰不知道是在問誰。
熊熊火焰之中,那些殘破的傷口,那布滿傷口的身體開始緩慢復原。
“這……就是鳳凰涅槃……,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鳳凰涅槃……有救了,燭陰大人有救了……”
火光映襯著端木賜猙獰的臉。
“鳳凰已死,如何重生?我不是鳳凰,我叫離寰,來自北原……”
火焰之中,人影漸漸清晰,身體之上浮出如同火焰般的服飾,繼而緩緩實化,耀眼熾烈的鳳凰皇袍,不知散落何處的誅仙劍劃破虛空,直接洞穿長寧白塔落到離寰手中。
嗡嗡的劍鳴響徹整個姬鹿城,四野散落的鎖鏈發出清脆的聲響。“儒家,真的要與我為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