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夠一瞬滅殺自己的元神,面前的老者終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干癟的面頰上褶皺密集,頂門上只剩下稀松頭發,失去牙齒的嘴巴凹陷進入,嘴巴并沒有動,但是老邁的聲音卻從腹腔之中發出。
手中倒提圣王劍,浩然正氣流溢周身,白茫茫的真氣浮動,但是身體周圍卻已張開護體結界,修為已在婆娑境之上。
肆意的殺氣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圣王劍上浮出淡淡黑色,老者身著粗布儒服,那雙根本看不到眼白盡是漆黑的眼死死盯著離寰。
“你比起東荒十族那些蠢貨要聰明許多,不過在我端木賜面前,嘿嘿,不要說是成祖,便是那雪千尋,迦若等人,比起我,也不過是小小一粒塵埃!”
“前輩應該是在突破天人一衰吧,否則怎么會搞得如此蓬頭垢面?”
覺醒龍象之力后的離寰,連感知能力都擴大數倍,雖然修為遠遠低于面前的端木賜。
但是神念卻能隱隱感覺到他的體內,如海般的靈力正在緩緩發生蛻變,突破只是時間的問題。
端木賜輕咳一聲,繼而哈哈大笑,仿佛身染重病般,如公鴨般的笑聲充斥整個溶洞,那朱長羅臉色微微一變,看著離寰欲言又止。
“這個人間,要想活下去,不是光靠修為就能如何?當年洪荒一戰,截教中不乏天資聰慧如瓊霄的金仙不也一樣是隕落在大劫之中,這個人間靠的是謀略!”
“就像前輩這樣茍延殘喘地活著?”端木賜一步步逼近,離寰體內的靈力像是受到了磁石吸引般,全身上下的靈力流向都發生了變化,端木賜像是磁極,靈力不受控制般向著他涌去。
“前輩若是再不自重,我便是一死也不會為你解開紅蓮業火的封印陣!”
此言一出,端木賜微微一怔,半響鼻孔中發出一聲輕哼:“說吧,你是什么時候發現我與樊須本是一人……”
“就想前輩早就知道,我雖然重傷,但是由于涅槃天賦的緣故,我并沒有失去意識,神念寄宿在心臟之中。前輩什么時候發現我的,我便是什么時候發現前輩的。”
離寰臉色陰沉,若不是依靠分散在誅仙劍中的神念,離寰哪里知道面前這個老怪物是個三魂七魄分裂的怪胎?
“要我解開封印,我有兩個條件:第一前輩必須要給我說清楚前因后果,并且告知燭陰真神的來歷;第二前輩必須保證我的安全,然后安全護送我離開姬鹿城,我要需要借助姬鹿城的傳送陣到達玉皇城。如果這兩個條件前輩不答應的話,那晚輩也不可能就范,無非是一死!我若是一死,想必什么姬家啦,崇家啦,落花洞啦,釋迦教啦……”
“你似乎把自己太當回事了,我倒是知道有很多人想殺你,哪里有這么多勢力要救……”
端木賜愕然,面前從顯影玉簡中傳送而來的畫面,離寰與諸多大人物,親密交談,坐而論道……
“差點忘了,還有東荒大軍,前輩你說,君子國攔不攔得住東荒十族的大軍???”
離寰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皎潔的皓齒在燈火昏暗的溶洞之中顯得尤為顯眼。
“老祖,離寰也算是我儒家長老,多一個朋友便少一個敵人,我們濁流的事只怕今后還需要離寰的幫持,那燭陰除了鳳凰真火和紅蓮業火什么都不懼,若是一旦失控……我們好歹有人能制得住他……”
朱長羅在端木賜耳畔輕言幾句,繼而對離寰眨眨眼,顯然是要他小心行事。
“這都什么和什么?到底是不是一伙的?”離寰心中略略迷糊,朱長羅立場不明,讓離寰云里霧里。
端木賜沉默片刻后,長袖一掃,地面干涸凝結的熔巖化作塵埃,不過十尺見方的地面卻以露出無盡觸目驚心的白骨。
所有的紋路按照陣法分布對疊成逆北斗和正南斗的模樣,仿佛裂開的心臟紋路地面向著四維蔓延。
明明是土層,但是離寰卻能夠透過那些累疊的白骨和巖石看到地底的物事。
早已腐朽成灰白色的殘骨中央簇擁著一只石化的巨手,除了五指被造型詭異的釘刺類法器死死插在閃耀著火光的石器中央。
那手臂被石器四圍的鎖鏈死死纏住,周圍血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將周圍的白骨海灼燒成一片火海。
那是微弱,甚至說并不精純的碧蓮真火,顯然幽冥鬼火和碧蓮真火不足,若是精純的碧蓮真火是近乎蒼白的火焰,足可以煉化世間萬物,諸天神佛也不能幸免,怎么可能還需要封印。
“燭陰是當年的鐘山之神,視為晝,暝為夜;吹為冬,呼為夏。”
端木賜眼中露出無盡的狂熱,仿佛有了燭陰相助,萬里江山唾手可得。
“當年我隨恩師游歷諸國,在當年古宋國的濱水畔,偶然得到了一塊殘破的石簡,上面記載了鐘山之神燭陰的下落,還在封神大戰之前的洪荒時期,燭陰觸怒了妖皇帝俊,被帝俊以河圖洛書斬斷四肢頭顱,但是燭陰大神法力滔天,不僅在河圖洛書中留下了自己的神念,更讓麾下妖兵留下石簡,記載自己葬身之地?,F在遠在南疆的鐘山便是燭陰身體所化,而四肢和頭顱則被封印在人間五處隱秘之處,只要能徹底喚醒燭陰大神,何愁這個人間不是我儒家的?”
端木賜想到這里哈哈大笑,音符破碎,讓離寰和朱長羅身體之中的靈力一陣翻騰,幾乎要干嘔出來。
“我用了千年的時間才找到這在東荒的一處封印,燭陰的左臂!可是這血祭之陣,還有那讓人窒息的紅蓮業火,我始終不敢輕易以蠻力破去血祭之陣,只能在儒家濁流一脈在進駐此處,我以物化之象在這里憑空建起一座城池,誰能有我這般豪氣和耐心,千年守候此處,這場等待已有千年!”
朱長羅被面前氣喘吁吁的端木賜說得毛骨悚然,自己修道近乎千年,難道自己一直活在夢中?當年成祖與自己一同進入儒家修道,他已是婆娑境修為了,而自己卻囿于四大天劫遲遲沒有破境,難道也和這物化之象相關?
神念根本無法穿透血祭之陣,而那仿佛雕塑般石化的左臂就這樣靜靜臥在那里一動不動,離寰伸出手緩緩靠近地面上的陣法,身體之中的鳳凰真火聚在掌間,可是還未推進半寸,陣法砰地一聲反彈起來。
耀眼的紅光從石器中折射出來,繼而周圍的紅蓮業火本能地瞬間燃燒起來,地面沉積的白骨還是燃起洶洶大火,無數的磷光四溢而出,與此同時,火焰的顏色漸漸轉淡……
“原來是這樣,以怨氣和白骨孕育幽冥鬼火,幽冥鬼火遠在鬼界,無人能穿過魔族,然后毫發無傷地進入鬼界,所以徐福才造出諸般殺孽,只是為了獲取幽冥鬼火。想必為陰陽家報仇只是附帶為之……”
離寰只覺掌心灼熱,頓時收回手掌,但是身后猛然竄起的陰風讓他本能地身形一斜。
哪里容他逃走,身后圣王劍劈空而下,裹挾著厚重的土元素之力橫貫而下??諝馄扑?,溶洞之上的鐘乳石紛紛破碎,從其中落下殘肢斷臂。
當年的一場殺戮,陰差陽錯,熔巖侵蝕將一部分遇難者的尸體保留至今,只是在接觸空氣的瞬間便化作塵埃在耀眼的光芒中騰起,繼而消散。
“小鬼,千年已經將我的耐心徹底磨蝕干凈,今天你不解開紅蓮業火,我便殺了你,讓你的魂魄也陷入這血祭之陣中永不超生!”
圣王劍瞬間逆轉,讓人窒息的壓力撲面而來,離寰雙手托住誅仙劍,清脆的聲響響徹整個空間,巨大的沖擊力讓離寰的傷口盡數裂開,鮮血從其中溢出,一時之間疼痛難忍!
“我解開,前輩不要動怒!”來不及多想,離寰看到朱長羅眼色,立刻高聲叫道:“離寰為前輩馬首是瞻,只求前輩饒我性命……”
果然,誅仙劍上壓力大減,端木賜的聲音永遠半死不死。
“還不快去,立刻催動鳳凰真火,圣王劍不會再停第二次!”端木賜盯著離寰的一舉一動,離寰掙扎著爬起來,緩步走向大陣中央,嘴角的鮮血緩緩溢出。
“前輩,你知道嗎?這仙人洞之中是不能使用……”離寰微笑著看向端木賜:“是不能使用儒家的浩然正氣的,否則徐福留下的詛咒將會讓這里徹底沸騰起來,就像是一鍋湯,您現在就在這鍋中心……”
“你在廢話什么!”
端木賜話音未落,護體結界分崩離析,圣王劍上沾染的青芒在結界之中徹底爆裂,誅仙劍氣縱橫。
與此同時,離寰瞬間打出混元金斗和番天印,強大的轟擊將端木賜猛地砸向地面,周圍亂石飛濺,一直不動的朱長羅瞬間出手,浩然正氣如同山呼海嘯般涌向封閉的石門。
“長羅!你做什么?”突發的變故讓端木賜猝不及防,狼狽不堪。
“你難道忘了要掌控整個儒家的雄心了嗎?”
端木賜被兩大神器死死壓制,一邊又要躲避誅仙劍氣,卻又忌憚自己護體結界崩潰會帶來整個血祭之陣的反噬。
所以一時之間畏首畏尾。“這小子出去之后,哪里還能回來?”
“老祖!你回頭吧!”血祭之陣爆出耀眼的火光,那讓世間眾生避之不暇的紅蓮業火涌向空中四溢的浩然正氣。
石門被火焰瞬間轟開,即便是端木賜坐鎮的石門也禁不起紅蓮業火一擊,塵埃四起。
“城主大人想請我走?可是本長老還真不想就這么簡單離開!”
離寰眼見生路已有,一不做二不休要廢了那燭陰手臂,一掌蓋向血祭大陣,鳳凰真火游走在整個血祭大陣之中。
地底的紅蓮業火徹底沸騰起來,火柱吞噬了整只手臂,繼而沖破溶洞,震蕩的氣流將三人徹底掀了出去。
通天的火柱將整個血祭之陣吞噬,白骨在血紅的火焰中漸漸腐朽。
“血祭之陣?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終于有了一絲動靜。燭陰,你要蘇醒了嗎?那本座真身也將覺醒,終于可以擺脫梵天樓這一偽裝了……”
高樓掩映的日不落商盟,聲音低緩。
“千年清夢,一朝驚醒。人間,能承載孤的盛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