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溟派遇襲一事造成的影響,比楊浩想像中的更大,連著兩天,本以為會一炮打響,訪客盈門的情景全然成空,而翟泰也沒能從青霜派打聽出任何消息,楊浩也漸漸有些不耐煩了。
“也罷,我先啟程去長安,這事你們先盯著,再不行分拆幾件,拿到洛陽去賣,瓦崗垮了以后,路上應該會太平一陣,至于我走以后,東平這里就由翟嬌作主好了!”
楊浩從容說完,在座幾人都是臉色微變,最吃驚的反而是翟嬌,一臉錯愕的沖口而出:“我?”
“對,就是你!”楊浩早已盤算定,目前自己這撥人里,翟泰宣永屠叔方是瓦崗舊部,高占道和陳老謀等則是外來人,特別是高占道,除了自己,只有翟嬌能壓得服他,瓦崗一方就更不用說了,本來就是翟家大小姐嘛。
“我……我……”突然被楊浩點將,翟嬌反而扭捏起來,本來在瓦崗時,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令出如山的烈烈英雌,但這些日來早讓楊浩拿捏的沒了脾氣,特別是翟讓一死,越發六神無主,猛可里要接這么大個擔子,不禁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高占道忽然道:“三爺,您讓她當頭領,還是帶老高走吧,老高可不想呆在這婆娘手下受氣!”
楊浩還沒說話,翟嬌已怪眼一翻,猛然起身:“怎么,氣你不服氣呀,要不老娘跟你出去談談!”
高占道嚇得哧溜一下躲倒椅子后面,大叫道:“三爺,您看見了,這婆娘除了會撒潑,哪是當頭領的樣子!”
“王八蛋,你說誰撒潑!”翟嬌大步上前,一腳踢翻椅子,高占道怪叫一聲,拔腳便逃出門外,翟嬌大喝道:“給老娘站住!”通通通緊追出去,門外立時傳出接連慘叫。
廳內眾人不約而同都伸手拭汗,楊浩訕訕道:“那……那這事就這樣定了,老翟,你當大管事,陳老謀和屠叔方給你作副手,其余人事方面你們商量安排吧!”
三人都點頭答應,楊浩這才起身道:“事不宜遲,為了早去早回,我下午就走,老謀,你跟我進來,幫我改一下裝扮!”
正說到這里,任俊忽然跑了進來,稟告道:“三爺,王世充大人來訪!”
“哦!”楊浩微微一楞,心下猜測他的來意,難道是來談生意的?這可是大客戶,不可怠慢,于是吩咐任俊將他請到偏廳,自己隨后就去。
任俊走后,翟泰道:“三爺,要不我先去摸摸他的底!”
楊浩沉吟道:“罷了,我下午就要走,臨走前須先敲定這件事,只要他價錢不是很離譜,先賣他幾件,也有利于打開東都的局面!”
※※※
楊浩來到偏廳,只見王世充正獨自坐在那里喝茶,楊浩連忙換上一張笑臉,連連拱手道:“唉呀,王大人真是稀客呀,洛陽公事繁忙,尚有閑心來拜會小弟,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王世充也放下茶盅,卻眉頭緊鎖,發愁道:“三爺還笑得出來,不知道大禍就要臨頭了么?”
楊浩被他說的一呆,還沒有所反應,已被王世充牽著衣袖拉坐椅上,低聲道:“三爺可知,日前東溟派遇襲一事!”
“知道?。 睏詈颇髌涿畹牡溃骸瓣P我何事?”
王世充輕聲一嘆:“三爺真是粗心大意,難道忘了那天晚間,在王老哥的壽宴上,你跟他們還起過沖突嗎?”
楊浩頓時臉色一沉:“王大人這么說,是懷疑我張三呢?”
“怎么會!”王世充忙道:“我跟三爺一見如故,絕對相信三爺的為人,只是那天你實在又走得太匆忙,所謂人言可畏,現在連王老哥和歐陽老兄都起了疑心呀!”
楊浩倒吸一口涼氣,這話還不知從何說起了,難道說自己是想故意留些神秘感,好抬高價錢么,這不是自打嘴巴嗎,怎么會趕這么巧!一時呆坐無語。王世充又道:“本官可是在他們二位面前一力澄清,力保不是三爺所做,但是東溟派派人傳信,要找三爺調查情況,派中高手正連夜向東平趕來,本官也實在無能為力了!”
“什么?”楊浩難以置信的問道:“東溟派派高手來找我,有沒搞錯!”
“千真萬確,估計今天就會到!”王世充一副夠義氣的樣子:“本官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馬上來通知三爺,對方不是猛龍不過江,你還是趕緊找地方避一避吧!”
楊浩一時慌了手腳,忙道:“好,好,剛好我正準備出門,我這就走!”
當下起身欲行,王世充趕緊攔?。骸叭隣攧e慌,本官剛好也要回洛陽,不如三爺跟本官一起走,量那東溟派也不敢在本官的轄下惹事生非!”
跟你走?楊浩微微一驚,忽然冷靜下來,意味深長的看著王世充,淡淡的道:“大人如此盛情,張三可沒有什么好報答的?。 ?/p>
王世充正色道:“本官與三爺真心相交,豈是施恩忘報之人!”頓了頓,又道:“當然,本官也是看中三爺的人才,況且三爺還有五色玉在手,跟隨本官到洛陽,無論從商從政,都比窩在東平這小地方強啊!”
楊浩暗吃一驚,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忙拱手道:“謝尚書大人抬愛,只是張三浪跡一身,無牽無掛,一向逍遙慣了,還是獨自啟程,避避風頭就好,想那東溟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沒有確實證據,也不會太過難為張某!”
王世充坐回椅上,取茶在手,輕描淡寫的道:“三爺這樣說就實為不智,東溟派既然連商船都敢攻擊,也就沒有什么江湖道義好講,對方以一個海外門派,能在中原闖蕩,行事手段若不毒辣,早就被人滅了,今趟若是他們存心要拿三爺立威,也不能不防??!”
楊浩想起當日東溟派攻擊商船的情景,不禁暗出了一身冷汗,站在原地,眉鋒緊鎖,神色變幻不定。
瓦崗一戰,被裴仁基撿了便宜,楊浩白忙一場,鳥毛都沒撈到一根,目前手上只有宣永的幾百武士,等閑一個大幫會都比他強了不少,況且東溟派的勢力盤根錯雜,派內高手如云,一旦對上,楊浩自問實無半點勝算。
王世充所言不錯,對方以海外門派行走中原,又是作軍器買賣,相當于后世的毒品大梟,不用毒辣手段震懾四方,難道還跟你客客氣氣的談判么?
今趟東溟公主失蹤,少帥被殺,之前又是自己揭破他們身份,對方泄憤也罷,立威也罷,楊浩都是首當其沖,絕無僥幸。
王世充又道:“此外青霜派已經封鎖全郡,如果沒有本官的幫忙,三爺就是想只身逃避,只怕也不容易!”
靠!楊浩憤然道:“張某雖與東溟派有些矛盾,但根本沒有殺人之心,對方怎么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難不成是有人從中挑撥!”
撲的一聲,王世充一口茶全噴在地上,差點連茶盅都沒拿穩,趕緊穩住身子道:“對,對,本官也是這樣想的,說不定就是真兇沒達到目的,為怕東溟派追查,所以才把水攪混,故意嫁禍給三爺!”
楊浩聞言心中微動,目的,能有什么目的,這個時候不就是為了東溟賬簿嗎!也對,沒了雙龍,這賬簿說不定還在東溟派的船上,宇文閥是明搶,獨孤閥是暗奪,還有個李閥也在那里虎視耽耽,這三家都有可能下手,會是誰呢?
楊浩沉思起來,王世充道:“三爺考慮好了沒有,本官的人馬就在郡外,隨時可以起行!”
楊浩卻坐回椅上,緩緩開口道:“王大人的好意,張某只能心領,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張某決定不走了,就等東溟派的人過來,看他們能拿我如何,我這里還有一大筆撫恤金,正等著跟他們談談!”
王世充一楞,還有再說,楊浩已舉起桌上茶碗:“王大人公事繁忙,還是早些回洛陽去吧,瓦崗賊雖然平息,但余黨如蟻,繼續肆虐地方,圣上回京之路仍是不靖,還等著王大人逐一掃平,以镕圣駕呢!”
此言分別就是變相的送客了,王世充也無話可說,拱拱手,便轉身離去。
王世充一走,楊浩頓時面沉如水,單手持住茶碗,長生氣涌出,啪的一聲,連茶帶碗俱都炸成粉碎。
怕個屁,老子現在也是高手!
※※※
當日下午,楊浩正在書房閑坐,翟泰匆匆進來稟告:“陳元致帶著一群東溟派的人來找三爺!”
“果然來了!”楊浩冷哼一聲,吩咐道:“前廳侍茶,我這就出去!”頓了頓,又道:“叫宣永高占道點齊兄弟,拿上家伙守在外面,以防萬一!”
東溟派此來以尚公為首,護派四將全部到齊,還有單青和單如茵兩名護派仙子,在青霜派大當家陳元致的陪同下來到翟府,剛被領進前廳不一會兒,便聽腳步聲響,四外人影閃爍,嚇得幾人連忙起身離椅,各自抽出兵器,只見兩側窗戶紛紛打開,一排排手弩隔窗伸進,正門處翟嬌、宣永、高占道都是全身披掛,大步走上廳來,身后數百名武士,將廳上圍得水泄不通。
“青霜派陳元致在此,翟泰老兄呢!”陳元致又驚又怒,以為對方有心暗算自己,大聲呼叫翟泰名號,讓他出來答話。
高占道悶聲道:“少說廢話,老實跟高爺呆著,敢動根指頭,高爺就扒了你們的皮!“
陳元致在東平那也是人見人敬的角,哪被人這么頂撞過,氣往上沖,上前一步便要動手,便聽嗖的一聲,一枝弩箭從他鼻尖前面飛過,扎在對面廳柱之上。左側窗外,麻貴正冷冷的看著他,又往弩上架了一根箭。
東溟派眾人都為之神色一變,俱向尚公望去,只要他點個頭,馬上就待動手殺出重圍。
尚公也暗暗心驚,料不到一個所謂商人手下,竟有這么多好手,而且看這些人神情冷漠,隱帶殺伐之氣,絕對是上過沙場的精銳士兵,再者此際先機全被對方占盡,一旦動起手來,尚公自己都沒把握能沖得出去,心中猶豫,更是不敢貿然決定。
好在這時楊浩帶著翟泰排開眾人走上前廳,陳元致怒道:“三爺,翟爺,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楊浩淡然道:“沒什么意思,談判么,就是要這個氣勢!”大大方方的來到左邊一排椅子上坐下,翟泰站在旁邊。
陳元致還要說話,楊浩搶先道:“多謝陳當家幫我請人過來,等這筆傷亡撫恤談下來,另有重禮相酬,您先坐著吧!”
此言一出,東溟派眾人看向陳元致的眼神頓時大變,陳元致急道:“不是我!”
楊浩點頭道:“對,是我請諸位來的,陳當家只是從中牽線!”
陳元致大怒:“張三,你胡說什么?”
楊浩奇道:“怎是張某胡說,那日不是陳當家一肩承擔,安排我跟東溟派談的判的嗎!”
陳元致:“是我安排沒錯……”
楊浩忽一擊掌,轉向尚公等人:“大家都聽到了,一切都是陳元致安排的,此人垂誕東溟公主的美貌,竟然暗下殺手,真是狼心狗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你們動手吧!”
陳元致險些被氣炸胸膛,嘴唇顫抖,盯著楊浩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尚公的臉色也不好看,淡淡道:“三爺,挑撥離間也不用這么明顯吧,當我們東溟派都是瞎子么?”
“不是瞎子,干嗎來找我!”楊浩冷然反口。
尚公沉住氣道:’我們只是想同三爺詢問一下情況!”
“詢問什么情況?”楊浩眼皮一翻:“我跟你們東溟派之間,只有燒船殺人的情況,你們把錢賠給我,大家各走各路,誰也別礙著誰!”
尚公皺眉道:“區區小事,本派豈會不認……”
“你認就好!”楊浩趕緊起身,從懷中抽出一份名單:“喏,這就是我們傷亡的人員情況,一百八十人死,一百二十人傷,每人一家三口,父母在堂,死人一名五十兩,傷人一位二十兩,殘廢一個六十兩,合計千兩去零,外加欠了這么長時間,還得給你們九出十三歸,你拿個兩千兩好了!”
尚公大吃一驚:“哪有這么多?”
“多?”楊浩道:“這還沒算三親六眷,人家不要撫恤??!”
尚公怒道:“三親六眷怎能算在里面?”
楊浩道:“人家感情好,是很親很親那種,精神上總要給點安慰吧!”
尚公板臉道:“你這奸商,根本沒有誠意,我不跟你談!”
“不談?”楊浩退后一步,叫道:“弟兄們,他不跟我談誒!”
高占道雙槍一拔,悶聲喝道:“不談?打斷他的腿!”外面眾武士整整齊齊的逼前一步,踏得地面都是一抖,兩側弓弩也全部抬起瞄準,東溟派眾人俱露出凜然之色,陳元致更是暗暗叫苦,只道這三爺是個實誠君子,此番并沒有帶多少人來,誰知竟遇上個惡霸。
尚公強壓怒氣道:“張三爺,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我嗎?”
楊浩把紙單一晃:“我有理行遍天下,走到哪兒你都得還錢!”
尚公悶聲道:“老夫現在沒錢!”
“沒錢?”楊浩索性賴到底了:“沒錢你寫張紙據,我放你回去籌錢??!”
尚公大怒,還沒開口,旁邊護派四將中的尚仁和尚萬年已喝道:“欺人太甚!”人隨聲至,各展精妙招數向楊浩攻來,楊浩只后退一步,旁邊翟泰已迎上前來,四掌相交,三人俱是身形一震,翟泰突然怒喝一聲,功力催運極致,頓時將兩人震的吐血退開。
這一招頓時震懾當場,陳元致差點沒把眼珠子瞪掉,心想翟泰何時變得這么厲害呢?尚公更是神色劇變,尚仁和尚萬年都是派中有數的高手,便是自己也不可能一掌將二人同時擊傷,想不到這張三身邊還有這般高手,今趟真是太輕敵了。
誰也沒看見,翟泰的身后,楊浩的單掌正暗暗抵在他的命門,長生真氣,連馬都能催得飛起,何況是人!
不過翟泰也受了不輕的傷,強撐著站住,楊浩一邊動功幫他調理,一邊開口道:“怎么,賴賬還想打人啊,這是你們先動手的,別怪我不客氣!”
眼看楊浩就要開口下令,尚公籌措半晌,忽道一聲:“慢!”見楊浩停下看他,忍氣吞聲的道:“三爺見諒,此事事關重大,容老夫回去稟報夫人,再給三爺一個交代,可好?”
楊浩裝模作樣的想了想,點頭道:“也好,我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我給你時間,你若辦不了,我就直接找你們夫人要債!”
形勢比人強。尚公等人只能無語,拱了拱手,算作告辭。
楊浩施個眼色,廳外眾人讓開一條路,讓幾人離去,陳元致還想說幾句,看看形勢,最后還是重重一嘆,頓足而去。
楊浩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外的背影,緩緩從翟泰身后收回手來,不禁搖頭一嘆:“江湖??!”
※※※
尚公等人出了翟府,上馬前行,單青忽道:“尚公,我們是來跟他談什么的?”
尚公微微一楞,對呀,我是來跟他談什么的?老臉微微一紅,忙咳了一聲道:“不管談什么,看這人如此理直氣壯,公主之事想必不是他做的,此事我自會向夫人交代!”
尚萬年撫著胸口,忍痛道:“那要不要跟夫人說錢的事?”
“廢話!”尚公怒道:“這么便宜給了他,我們東溟派還用在江湖上混嗎,想要錢,讓他自己到東溟號上來拿!”
眾人俱是點頭稱是,只有陳元致在一邊暗暗撇嘴。
(PS:不得不說,有些讀者真是心腸狠毒,個個都有梟雄的潛質,張口閉口就是“不為其所用,就為其所殺”,或者就是“天下無立足之地”,一心想把主角趕到山里去,唉,老抱著這種信念,是成不了大事滴!其實凡上位者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人,不到萬無一失,誰都不會撕下面具當反派。再說主角只是不想過打打殺殺的日子,又不是不想過好日子,干嘛遇個阿貓阿狗一逼,就顛顛的往山里跑,那才叫真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