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毫不客氣的奪門而入，實則這道稱之為門的東西已經脆弱不堪。屋頂的磚瓦丟了幾塊，主人只好弄了石塊遮掩。小小的破敗的房屋在狹窄巷弄的最盡頭，屋外雜亂的放著或成品或半成的籠和籃子。

屋內床上的人，拽了拽衣角向露出的皮膚上遮蓋。嘴角不滿意的抿著，試圖繼續入那夢境。但身上的打著寒顫，他無法入睡。伸手向床頭摸索而去，一個酒壇被他抓在手里搖晃著。空蕩蕩的，一滴也沒有了。

他氣惱的摔碎了壇子，但看到滿地的壇子尸體卻無聲的重新在床上，蜷縮起身體。

他身上著粗布短衫，平日里。編些籠和籃子賺些錢，外加上他識文斷字，字更是有一番風骨，自是有人上門求他代寫書信。他也樂不得如此，能賺出些酒錢來。鎮上的人都叫他鄭書生，至于他的名字，早已隨著以前的他都只存留在夢里面。

他也不記得，也不介意。

也許，他也是在夢中，才記得那些細枝末節的事。也是在夢里，他才會如此考究。

他出了門，衣角和凌亂的頭發都未曾整理一下。門口半成的籠還等著他。他瞧著他已經滿是黑繭的雙手。隔壁的阿三嫂出門潑了洗臉水，余光瞄到鄭書生坐在門口編籠。

“小鄭，這三天未見你出門。是不是接了寫字的活計了？”鄭書生自從搬到這巷弄之中，阿三嫂便一直在隔壁住著。但阿三嫂的家境比鄭書生好上一些，至少住在房子里不會受涼。

平日里也十分關照鄭書生，字里行間都是擔憂。也望著鄭書生多接些寫字的活計，別干這編竹籠的事了。

鄭書生朝著阿三嫂寒磣的一笑。

“已經好久沒有寫字的活計了。”說話間，也是失望十分。

阿三嫂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也沒有接下去，端著空了的木質盆進了屋。

不一會兒，阿三嫂竟是又出來了。手里端著一個全白的瓷碗，里面乘著薏米粥還有一個剝好了的雞蛋。

鄭書生連忙拒絕，鼻子微微發酸。

“小鄭啊，放在桌子上了。等會趁熱喝了。我這就先回了。”阿三嫂徑直走進了鄭書生寒酸的小屋，將還散著熱氣的粥放在桌子上。

鄭書生喝著粥，門掩著。卻不難聽出，屋內人，正嗚咽著。

也不知，是上天瞧著鄭書生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還是有感于鄭書生有一個如此好心的鄰里。幾日后，鄭書生真接到了一個寫字的活計。

幫忙抄書，然后大量印刷。如此一來，鄭書生先是拿著先付給自己的定金，修葺了屋頂和房門。

整個人也有了心情邁向好的生活，一身行頭雖未有多變，但卻是知道打理了。隔壁的阿三嫂這才驚詫的發現，這個寫字好看的小書生，竟然生的一副好皮囊。

這日午后，鄭書生將抄好的書送去老板那里，取回了余下的錢。思來想去，在一家酒樓門前停住了腳步。

“來兩只雞，包好帶走。”像是鄭書生如此落魄的人家，吃只雞也就算是好的了。這兩只雞他是都打算送到阿三嫂家里去，她家里的娃才六歲，如今也是長身體的時候。

家里養著雞也都是留著下蛋，又怎么會殺了給小孩補身體。

吩咐好小二交好錢之后，鄭書生不安的坐在桌前。酒店內的一切都與現在的他格格不入。認清這點的他不由得低了頭，摳著衣角一塊漏洗的黑點。

“鄭鈞公子，在下能否坐在這兒。”

鄭書生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底，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著發聲的人。

那人古怪的一身黑色，上面沒有任何裝飾。頭上扣著一頂斗笠，將眉眼都遮在其中。只露出被胡茬分隔兩地的鷹勾鼻和嘴。

“鄭鈞公子，不請我坐下嗎？”男子等了許久不見鄭書生回答也不惱，繼而又問道。

“坐。”鄭公子顫顫巍巍的吐出了一個音。男子理所應當的坐下，招呼來小二上了茶水。鄭鈞的眼睛時不時的在男子的身上掃過，又不敢正視。

鄭鈞，這個名字。自他五年前從皇城逃到凌云縣之后，便再也沒有人這般叫過他。又或者說，能這樣喚他的人都已經做了鬼，或者倒戈到了另一面。

男子看出了鄭鈞的局促。

“呵，鄭公子不必驚慌。我只是來給鄭公子送上一壺酒。”男子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葫蘆，從桌面的另一端推到鄭鈞這一邊。葫蘆之內所納，大抵就是男子所說的酒。

“這酒名為一夢黃粱。只送予與它有緣之人。”

“一夢黃粱，黃粱一夢。好名字。”鄭鈞拿著葫蘆口中喃喃道。

小二包好了雞，系好了繩子，不敢怠慢的送到鄭鈞面前。

鄭鈞將雞拎在手里，才發現對面坐著的黑衣男子，早已不知蹤影。

只有另一只手里的那個葫蘆，證明著，那個人曾經真實的存在過。

這一幕，剛好落入旁邊桌子喝著女兒紅的兩個女子眼中。

解聆是從黑衣人嘴中吐出，黃粱一夢的時候才認真的側耳聽起來。之前兩人的對話，她一概不清楚。于是招來了小二。打聽起來，那兩人的身份。

“粗布衣服的那個是鄭書生，寫的一手好字，就是家境貧寒了些。家里就住在這條街的盡頭。”小二吐出了一大堆關于鄭鈞的事情，也難怪。如此一個，有才氣卻貧苦十分的人。反差之大，也足夠有人記住他了。

小二撓撓頭，想來想旁邊剛剛坐著的黑衣人。但也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接著說道：”那個黑衣服的人，小的沒見過。”

小二領了解聆給的碎銀子，謝天謝地的退下了。

“一個只是名字很漂亮的酒，解聆你何必這么在意。你要三十年的女兒紅，我便回家給你取些來。”沈未依尤為不解。覺得解聆是好好酒，便直接將自己父親最寶貝的酒許諾了出去。

再者，這黃粱一夢。應不算什么好酒，這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一種酒。

“走，我們去看看。”解聆答非所問。不顧沈未依的反對，強行拽著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