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追出去的時候,那人早已不知去向了。王吻恨的直咬牙,卻也沒有絲毫辦法。
因為剛才的一番打鬧,酒樓里除了縮畏在賬臺下的老板娘和店小二,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那三具尸體也不見了,可能是被李逸的人情理掉的吧。
回客棧的路上,王吻忽然問我,現在最想見的人是誰,不許說父母親。
見王吻無常,我也跟著無常起來。我說是蒙譯。說到蒙譯的名字,我就忽然心下一沉。整個人就開始恍恍惚惚的了,直到王吻指著一群官兵讓我去看時,我才如被冷水潑醒一般,全身都一顫。
隨著王吻的手指,我竟然看到了蒙譯。我斜了王吻一眼后,忙往蒙譯那邊跑去。
此時的蒙譯穿著一身卒衣,我驚訝的指著他問:“你不是說去找王珊的嗎,怎么在這里當起兵了啊!”
蒙譯,看到我也很驚訝吧,但是只是一晃而過的驚訝,之后就淡若流云,風輕云淡的說:“陳平答應了我,會保我千升,我要借唐軍,鏟平芒山賊寇。”
我被蒙譯的話給說混了,什么陳平,陳平不是應該死了嗎?而且他怎么保你升官?你升官了為什么要去鏟平芒山?
此時王吻迎了過來,見我們說著話,就假著去一邊醒醒酒的說辭回避了。蒙譯看著王吻走遠的背影淡淡的說:“王吻會照顧好你,我要回去了,他們在等我。”
我一把揪住蒙譯的衣服“不許走,你怎么知道他能照顧好我?”我心想蒙譯啊!你能猜到,這幾天里王吻用什么照顧我了嗎,春藥。還有就是掐住我的脖子,說我對他一無所用的話。
“為什么你們一個個都要這樣對我,你是這樣,連我的父親……”
蒙譯止住步伐,看了一眼王吻的方向“他把你父親的事情告訴你了?”
我委屈的點了一下頭。我都不敢說話了,我害怕我一張口,眼淚會不爭氣的流出來。
“這件事情你真的不該知道。不過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就算了,看來王吻已經想好,怎么安置你了。”
“可我不相信我的父將會對我下毒手,請你告訴我這些都不是真的。”我的眼睛已經不爭氣了。在蒙譯面前,我只覺得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十四歲的女孩。給我一個肩膀我就可以安安穩穩哭出來。
“這些都是真的,那天是張弩射傷的你。但是那時候面對昏迷的你,我們誰也下不了手。你要知道,我們無法遵循章田的命令割下你皮”
我的腦子一下就炸了起來。信息量太大了,媽的,王吻竟然沒有對我說實話。不過蒙譯此時所說的,卻也更加的讓人排斥。我的父親最后下達的命令,竟然比王吻那句殺死我,還要惡恨一百倍。他竟然是讓王吻他們來剝我皮的。那個魁梧而慈祥的父親在壽城受困之時竟然要對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下這樣的毒手。一切都被顛覆了,這些都太不可思議,我寧愿我的父親只會想殺了我,最少我還可以自欺欺人的騙自己說,那是父親怕我受敵卒凌辱,想帶著我一同奔赴黃泉。
我空睜著雙眼連連往后退著步子,“不可能。蒙譯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蠱,不對我好也就算了,為什么要這樣說我的父親。”
蒙譯鄒著眉頭凝視我很久后,驚訝道:“式微小姐,你在套我的話?王吻根本沒有告訴你你父親的事情,對不對?”
蒙譯說著又沉下頭去,嘆了一口氣,懊惱道:“是啊!我怎么可以相信,王吻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呢,張可可是王吻最要好的朋友,因為在這件事情上和我們意見不統一,就被王吻殺了。”
被蒙譯這么一說,我忽然就想起張可在船上死的時候,那種不可思議的表情和充滿絕望的眼睛。原來,那時候張可頂撞王吻意愿的真正意思,是想要提醒王吻父親還有這樣一個命令。
“不,我沒有在套你的話。只是王吻說的和你說的不一樣。”
見我這么說蒙譯會意的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知道這么多了,我就不瞞你了。在這件事情上,我們都是一粒粒微小的棋子,從棋子的角度,我只能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至于這些對于你有沒有價值,就請自卓了。其實你的父親并沒有死,壽城被毀的那天,徐敬業派陳平來壽城取一樣東西。我懷疑,那樣東西就是式微小姐你。那時候唐軍圍住壽城已經近半月了,半月里唐軍只是一味讓將軍交出什么東西,不曾攻城。可是徐敬業派來的人一到,唐軍就急著攻城了。然后就是我們逃亡的路上,那時候我們當中不是鬧內奸嘛,其實……”
“其實那個內奸是我。”我驀地扭回頭,只見王吻站在巷口的風里,頭發肆意飛舞在臉上,而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如石像一般。
“那時候,是我一路留下痕跡,給唐軍的。”王吻說著靠在墻磚上閉起了眼睛“你不知道你的父親有多么的可怕。如果沒有唐軍的緊逼,我們都會死。”
這時候蒙譯恍然的點了點頭。我卻還是不能接受,慈祥的父將就這樣在兩個人的碎語中變成了邪惡的魔鬼。我想這其中一定隱了很多的誤會,也許那個命令是他們聽叉了。我的父親也絕對不是那個意思。
我緊著問蒙譯說:“你剛才說,陳平許你官位,這個陳平是誰?該不會是那個穿我衣服引開唐軍的陳平吧。”
然而我沒有想到蒙譯竟然點了點頭。我有些蒙了,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陳平本是徐敬業的人。那天即便沒有被唐軍捉住殺害,也不應該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成為唐軍中的大官啊。
接下來蒙譯就說起了,他在醫館和我們分開后的事情。在那短短的幾天里,他和王珊也經歷了很多事。也是因為這些事情,蒙譯才不得不去尋找王珊,也不得不參軍。參軍就是想借唐軍的力量鏟平芒山,因為只有這樣,蒙譯才能見到王珊。
蒙譯和王珊:
那日蒙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黑暗的地牢里,牢房外面搖曳著昏黃的燈光,古色的油燈已經快要然滅。看守的士兵趴在桌子上熟睡,正打著鼾。
黑漆漆的墻壁上沒有任何拷問用的刑器。蒙譯很詫異,唐兵沒有殺他很顯然他們沖進醫館后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我,于是將自己帶回來拷問。可是為什么沒有拷問用的刑器呢?在他想來這里應該是哭聲滔天,外面的桌子上擺滿了冰冷的酷刑器物才對。或者有著一鼎燒著紅光的碳爐,里面的烙鐵早已燒紅正在等待自己醒來。這些都該有的,就像壽城里父將關押犯人的牢房。可是這里什么都沒有,連囚犯也寥寥無幾。
這也讓蒙譯感到不安。蒙譯突然想起王珊,他拖著沉重的鐵鏈四處張望。可是無論自己怎么找也尋不見王珊的影子。蒙譯開始著急,他晃動鐵鏈想要叫醒看守的士兵。這時候身后有個老人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放肆在空曠的囚室里,讓蒙譯一陣驚慌。
蒙譯斜視他一眼,便不想搭理這個人。
老人被關在與蒙譯相連的一個囚室里。囚室都是粗木間隙相隔開的隔間。里面沒有床,沒有被褥,只有鋪滿一地的谷草和鎖著自己手腳的鎖鏈。
“你就省點力氣吧,如果你能把他叫醒他早醒了。”老人縮起身子抄起一把稻草蓋在身上,閉上了眼睛。蒙譯喊了很久見真的叫不醒他,只好放棄。他坐在地上把頭重重的向后摔下去,他恨自己保護不了身邊的人,如果當初聽王吻所言早些離開宿水鎮,大家也不會這樣。
老人見蒙譯連著聲嘆息,也學他嘆了一口長氣,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
蒙譯爬起來在墻角坐下,剛好和老人背對著背誰也看不見誰。
“我看你年紀不大又壯實,他們應該不會殺你的,武皇開創新世,他不喜歡囚犯。會大赦你的。”老人閉著眼睛喃喃的說著。
“我可不會投效唐軍,我寧愿死在這個囚室里。”蒙譯說完忽然又覺得自己的話很好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有這么忠貞,當快斧舉在脖子上空的時候自己是不是能夠坦然面對。像他這樣一個奴役出身的人,為了什么理由要為自己摸不清看不明的王朝喪命呢。
以前他只知道自己是章田的兵,自己要為章田效力。可是章田給了他什么?當章田因為知道自己和式微有曖昧的時候,差點殺了自己。若不是有人勸阻自己又割面發了誓,恐怕自己早不在人世。
那么自己現在向誰孝忠呢?蒙譯想著忽然很煩躁,他拱起腿埋著頭把眼睛緊緊的閉上。
“誒可惜了一個勇將啊!敢問壯士尊姓?”老人還是閉著眼睛喃喃的問,聲音很細很無力,像在說夢話一般。
“蒙譯”蒙譯不削的回答著。
“洛陽人?”老人繼續追問。
“嗯!”
“洛陽來的?”老人突然睜開眼睛,此時囚室外的油燈已經燃滅,枯竭的燈芯上飄著一縷青煙悠長地在月光下飄出窗外。
老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卻又瞬間感傷的作哭泣狀“天意啊!天意!”
蒙譯被他弄糊涂了轉過身來看著他,“什么天意地意的,你不會是眼看要死了,想認個干兒子好給你送終吧,告訴你,我蒙譯可是名門之后,不會隨意改姓的。”蒙譯心想反正是將死之人了胡吹亂侃也落個心情舒暢。想當年若自己真能是什么名門之后,章田說不定真會把式微許配給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