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到現在的可都不是一般的角色,看今天那個拿雙板斧的,光面相就能嚇死人。”
躲在內屋的林志偷偷觀察著屋子里的動靜,此時一場血腥的畫面在心里展開,他突然想起白天忽來的廝殺聲。想必是張弩和駱慧見我們被官兵纏住故意為之。
領頭的管人此時一聲不吭的坐在堂位上。他單手托著下巴,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王珊。所有的傷兵都換上藥包扎完畢之后,王伯將一杯泡好的茶盞迪到那人跟前。這時候他方收回游散的心神接過茶盞,然后慌忙取出銅錢給王伯。這倒出乎王伯的意料,自古以來軍將和山匪一樣都是看病不用付錢的,王伯自然不敢收。
“先生不收下若我家將軍知道了一定會責怪我們,就不要為難在下了”不收他的錢竟然成了對他的為難,王伯只好收下自嘲地笑著走到一旁抓藥。
“我唐軍軍紀嚴明,武皇更是心系天下,愛民如子,我大唐必將強盛繁榮,無敵無禍”他自己滔滔不絕的說了一串恭維武曌的話。
“是啊是啊,”王伯附和著他邊連連點著頭,邊往稱盤上抓藥。
“既然這樣先生何不隨我報效朝廷呢”他突然抓住王伯的手像是見到親人一樣激動著。王伯一驚稱量好的草藥散落一地。
他乘勢又說:“先生可以帶著女兒來軍營中做個醫官。他日大軍凱旋也好富貴榮華。”說完他又抬頭向王珊望去,曖昧的目光里閃爍著邪惡的欲望,像是饑腸轆轆的惡狼垂涎夜幕下的羊舍。
王伯覺察到他異樣的眼神,恐懼像沸騰的熱氣驀然而生,熏熱了他蒼老的臉。
“將軍見笑了,老朽已年過花甲哪行的了軍醫啊,小女珊兒尚未婚配行走軍中又多為不便……”王伯有些慌不擇言了,平著的稱桿也跟著顫動。
“老先生過謙了,就莫要推辭”
“將軍啊!就不要取笑老朽了,老朽學輕術少,也就在這個小鎮里糊弄些錢財度日罷了。”
他有些不耐煩了,推開王伯氣沖沖的回走幾步,轉身對著王伯叱喝“我軍自出師屢戰屢勝,來投賢士不絕,哪有像你這樣頑石不化的?也罷,你不堪奔波也不為難于你,我見令女勤奮機靈,不如讓她隨我為武黃效力吧。”說著他就拉住了王珊的胳膊,一旁的傷兵見狀笑的前俯后仰。
就在他與王珊拉扯之時一只冷箭破窗而入直刺進他的手臂“還說什么軍紀嚴明,還不是如匪盜一般?”木門嘭的一聲翻到地上,門外張弩手舉弓箭站在風里,身后駱慧昂頭大笑著。王吻和蒙譯此時也拔出劍站在一旁。殺氣彌漫開來淹沒了月色里的醫館,那人見是白天與自己廝殺的反賊,心知壞了便想逃跑。才轉身,忽然一只長劍破門而出刺進了他的胸膛。
木門呀呀打開林志正面若寒石般盯著他。這時候屋子里的傷兵們見狀都嚇壞了紛紛跪地求饒。而駱慧已經跳著奔進醫館舉起斧頭瞪目齜牙一個霹靂而下倆士兵人頭橫飛落地,濺起的熱血灑滿了屋子。王珊被這樣的場面嚇暈了過去,剩下的傷兵此時也三魂丟了五魄癱在地上顫抖著。駱慧深吸一口氣轉身舉起斧頭正要砍下的時候,王伯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將軍莫要枉殺性命啊,來到我這醫館本為救命,怎能反送了性命呢?”王伯苦苦哀求著,駱慧突然不知所措轉身看著王吻。
“我看就放了他們吧,屠殺幾個手無寸鐵的傷兵也太辱心了。”蒙譯說著按下駱慧高舉著的雙手。
“不可以,現在不是講人性的時候,小姐傷重我們現在不能離開宿水鎮,要是放了他們引來官兵圍剿怎么辦?”王吻說著將劍刺進一個傷兵的胸膛,劍光染成了紅色,閃過每個人的眼前。蒙譯見說不了他只好退后一步去看昏迷的王珊。
王伯癱在了地上,目光呆滯“這人非草禽,哪能這樣殺呀!”說著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個機靈坐起來抓住王吻的劍。“我院子里有一個儲藏草藥的地窖,要不然將剩下幾人先關起來,你看如何?”王伯哭喪著臉目光閃動地哀求著王吻。
蒙譯將王珊喚醒后和王吻進內屋看望我,那時的我還在昏迷,對外面發生的事情絲毫不知。蒙譯掀開帳簾看著不覺人世的我,心里莫名的空洞。有風透過蚊帳拂動我短碎的鬢發,煞白的嘴唇云朵般白沉著。
這時候記憶里那個年少的式微像云彩無法遮住的霞光,漸漸浮現在眼前。
遮日的箭羽,滾動的婁火,我木然的神情,那是蒙譯在王府里見到的唯一活著的人,在我母親尸體旁失魂落魄的站著,像是在等著母親能夠忽然睡醒結束那場噩夢。
當蒙譯抱起我上馬奔逃的時候,我沒有絲毫的反抗,只是趴在蒙譯身上空睜著眼睛,看著火海里的家宅。
風聲一樣的箭在耳邊劃過,戰馬滾地,人仰馬翻。這是糾纏我多年不滅的夢魘。
那一次我失去了母親,而壽城城破后,我又失去了疼愛我的父親。災難是邪惡的惡魔奪走了我的一切。可是看似柔弱的我身上似乎有著一種不屈的力量,面對每一次變故我只是短暫的傷痛,然后繼續勇敢的接受新的生活。
逃亡的途中,我對蒙譯說:我見過你,在我父將的帳篷里。你是那些帶著盔甲的士兵里最瘦小的一個。所以我記得了你,所以在我的家被燒毀的時候,我見到了你就像見到了親人一樣的親切。
那時候我對蒙譯說話的時候總是容易流露出最真實的笑,以至于此時的蒙譯對眼前不醒人世的我感到從未有過的陌生。那時候倆人會坐在夕陽下忘記身份調侃著,笑容蕩漾燦若夏花。而自從蒙譯將我安全送回父將身邊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我。
若不是揚州兵變蒙譯也不會在壽城再次見到已經長大,貌若仙人的式微。
那一日官兵在城外叫陣,章田命人砌磚封死城門,誓不迎戰。蒙譯正指揮兵士搬運磚石,我忽然走近他們。他以為那時的我已經認不出他了,在他的臉上多了很多胡須和一道弧形刀疤,散落的頭發遮著他的半面臉。那天他拱手向我枉言著城樓的堅固,而洪水沖垮城墻,他和王吻匆忙沖進我房間的時候,他方感到了撕心的難過。往事在心里翻騰,蒙譯忽然感到一陣鼻酸便想轉身掩淚。這時他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的王珊。王珊被他驀然回頭嚇了一跳,端在手上的茶盞差點抖落。
“二……二位將軍,請用茶。”王珊整理情緒怯怯地說著。
王吻看著式微嘆了一口氣,拿起茶杯走到桌前坐下。蒙譯也端起茶杯向桌邊走著,就在王珊正想轉身往外走的時候突然被王吻叫住。王珊楞了一下回頭微微一笑“將軍放心吧,這位姐姐會好起來的。”
蒙譯沒有說話低頭喝茶,這時候王吻站起來上前一步“姑娘你真的認為我家小姐一定能康復嗎?你的父親說只有取來寒山猿人的血才能救她,而寒山猿人兇猛殘暴很難捕獲。”
見王吻走過來王珊本能的怯后一步。王吻見狀也自趣地回到桌邊坐好。
“猿人沒有那么難抓,現在又不是桃花4月應該可以捉到猿人的,我們宿水鎮就曾有獵戶見過猿人還差點殺了它。”王珊坦然的說著,嘴角還是掛著那些微笑。蒙譯握著茶盞忽然一晃,王珊的話和王伯所講述的全然不同,王伯說猿人兇殘,幾十人都很難近它分毫,但王珊卻像是向他們講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事物。王吻也一驚,看王珊不像是在刻意安慰的樣子。王吻更加疑惑起來。
“桃樹不是三月開花嗎?你怎么說桃花4月呢”王吻放下茶盞緊著話題。
“哦,桃樹是三月開花,但寒山四季無常,空氣又常年較寒所以桃花開的較晚。”
“那為什么4月不能捕獲猿人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4月是不能進寒山的,沒有人敢在寒山開滿桃花的季節走進寒山,聽說會萬劫不復有去無回。”王珊故意拖著音,露出一個恐嚇的表情。
“原來寒山還這么神秘啊!”王吻故意感嘆著,見王珊這次沒有搭話又轉回頭對著蒙譯說“我都不敢去了,一定也有猛虎棕熊什么的。”
“沒有沒有,寒山除了猿人沒有其他野獸,我小的時候還跟著阿爹上山采過藥呢。”王珊連忙解釋。
“你去過寒山?”王吻驚訝,看來王伯是故意惡化猿人的可怕。
“是呀,聽鎮上的一些老人說,寒山本是福貴之地,可是后來不知為什么除了山上的獵戶很少有人進去寒山了,據說寒山里的一條河旁時常有鬼魅出沒。不過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說”
事情被王珊越說越離奇,送出王珊王吻忽然告訴蒙譯自己不能去寒山了,他覺得事情一定另有蹊蹺。
這個事情告訴王伯后,王伯一直勸他,王伯覺得幾人當中只有王吻武藝最好若王吻不去勝算不高,王伯越是勸王吻王吻越是不敢離開。為了能夠快點找到猿人,王吻讓蒙譯先找到王珊說的曾抓過猿人的那個獵戶,而現在能幫他們找到獵戶的只有王珊。蒙譯問:不能去問王伯嗎,王吻搖搖頭,王伯從未跟他們提起過這個事,說明問他是沒用的。
夜間王珊獨自在院子里煎藥,蒙譯見機走過去,在王珊身旁蹲下。“我見醫館里有不少醫童,怎么不讓他們做這些粗糙的活?”
王珊抬頭見是蒙譯淺淺笑了笑“他們都是外地慕名來向我阿爹學醫術的,都是福貴家的人,做不來這些”
蒙譯不善言詞此時更是抓著腦袋不知從哪說起。
“將軍有事嗎?”王珊看蒙譯像坐在針氈上一樣不安的樣子,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哦,沒什么,就是想請姑娘幫個忙。”蒙譯低著聲音轉過臉看著遠處。
王珊突然嗤笑了起來“將軍是擔心病重的姐姐吧,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她的。”王珊忽然想起在式微床邊看到蒙譯的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她一眼便看出蒙譯喜歡這個女人。
“不是,不是,我想……請姑娘帶我們去寒山”蒙譯解釋道,見王珊驚訝的看著自己他開始慌了“姑娘放心,蒙譯一定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你。”
見王珊還是不語蒙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語氣,靜氣地解釋“偌大的寒山我們豈能隨便就能遇見猿人?而我家小姐的傷勢迫在眉睫,所以想請姑娘帶我們找到住在寒山的那戶借戶。如果姑娘不便蒙譯也不強求,哦,此事最好不要告知令尊,”蒙譯說著站起身,他在心里想著王珊能忽然喊住他然后答應下來,可是沒有,直到他走進屋子安靜的關上門。他有些沮喪,難道是自己太直接了?正自惱著,王吻從身后拍了拍蒙譯的肩膀。“她沒有當面拒絕,所以有希望。”王吻說著詭異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