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會說中文。

確認了坊間傳言的同時，戚澄詫異于他竟然知道自己叫“小橘子”。她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被這種級別的帥哥盯著，她實在沒辦法開動腦筋。

戚澄的面孔平靜至極，心跳卻像老舊的綠皮火車在奮力狂奔。她的喉嚨發緊，如果開口說話，聲音恐怕也會是顫抖的。

她想：既然對面的人知道她是“小橘子”，不是“姜餅人”，也就沒有演戲的必要了。

按照姜妍的交待把翻糖蛋糕交出去，戚澄用蹩腳的英文口語告訴對方：盒子里有一張便條是給他的。

梁川在認真打量她，眼神很特別，似乎想把她看穿。戚澄愈發不好意思，她想自己真是個尷尬的偽貨，于是火速離開。

戚澄離去的腳步異常堅決，她摒棄身邊所有反射物的“勾引”，走出了一條比維密大秀的T臺還要筆直的路。這條路簡潔、高效、直達出口，和周遭那些不斷碰壁，調轉回頭的困惑無助的人們相比，戚澄像一只敏銳而聰穎的馴鹿。

梁川覺得她很有意思，不僅是路走得有意思，面孔更有意思。十七歲以后，他開始花費大量時間研究人的面孔。十年修煉，他自信可以捕捉常人難以察覺的那些微表情，繼而知曉人心。

可是這個女生……竟然完全沒有表情。

梁川從未見過有人可以掩藏得如此完美，毫無破綻。他很少盯著一個女生超過1分鐘，但好奇心讓這條紀錄成為了歷史。他一直看著戚澄，直到她從他的視線里消失。

鏡遇空間的出口處，是城市美術館專門為游客打造的小憩花園，棕櫚樹下的木頭長凳上坐著一個精心打扮的美女，顯然，戚澄也像梁川一樣，將拒絕堅持到了最后一刻。

姜妍喜歡Lolita，她給戚澄展示自己的衣櫥，然后兩人共同挑了一套學院派風格洋裝。她及腰的淺棕色長發鋪灑在點綴了金線的格子呢大衣上，看起來就像是從漫畫書里走出來，在人群之中很突出，很漂亮。

“搞定了，東西交出去了。”戚澄跑回來，坐下喘了口氣，又說：“不過，他認出來我不是你了。”

“怎么會？！”姜妍大吃一驚。

“他知道我是小橘子，不是姜餅人。真不曉得他是怎么知道的。”戚澄跟著姜妍一起惶惑，她喃喃地說，“他看見我就叫Orange，還真是嚇了我一跳……”

“Orange？”姜妍睜大眼睛，更困惑了，她盯住戚澄認真地說，“Orange就是我呀。”

“你怎么是Orange？”戚澄不懂，她看向姜妍，手卻指向自己，她說，“我才是啊。你不是姜餅人嗎？”

“我是姜餅人呀，可是也是Orange，因為有些姜餅人是橘色的呀。”

……還有這樣算的……

姜妍的解釋讓戚澄默默念了“蒼天”，她的心態快崩了，不由加快語速反駁道：“那這么算的話，還有的姜餅人會穿紅馬甲！”

姜妍被戚澄說得愣住，她覺得有趣，尤其是這么有趣的話戚澄可以如此冷酷地說出來。

“好啊，那我下次再注冊ID的時候，可以叫這個名字。紅馬甲……也蠻可愛的。”

“怎么辦？”戚澄無心玩笑，她說，“這回是真的認錯人了。”

姜妍抿了抿嘴唇，她難過，可很快又笑起來，她說：“沒關系呀。反正也沒打算再見面。”

在那個她細心打包“雙馬尾李逵”的盒子里，留著這樣一張便簽：

“Hi！陌生的老相識！

在茫茫人海里，在假面與真實混雜的世界里，遇見你，是件幸運的事。

收到這個翻糖蛋糕，應該會覺得很驚訝吧——沒錯，我就是那個幸運的女孩。

就像我說過的，你是個天才，是個風格獨特的藝術家——沒錯，我早從蛋糕的造型里識別出了你的風格。

我是個普通的女孩，不善交際，很難準確表達自己。但我很珍惜和你的友誼。

是我先越界了，和你道歉。這個翻糖蛋糕還給你，就讓我們保持純粹的網友關系吧。

不見啦，陌生人。再見吧，我的老相識。”

戚澄并不知曉便簽的具體內容，她問姜妍：“不想知道他長什么樣子嗎？”

姜妍面頰微紅，笑著說：“想呀。但是Sheldon的圍墻好高好難爬，好不容易爬進去一次，沒有看到人，還被你撞見。”

原來竟然是那天……戚澄不明白姜妍為什么要爬墻，而不是從正門走進去。但她沒有直接詢問，現在的她比以前更加明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苦衷，每一件離奇的古怪背后都有不能隨意探究的傷痕。

“你這么淑女，竟然也會爬墻。”

“你也一樣呀！以前不知道，原來你還會講冷笑話。”

“這么說也許不太禮貌……他們都說你是個社恐。”

“呃……”

“其實我也有一點點。”戚澄補充著，繼續說，“奇怪，我們兩個在公司里怎么沒有像現在這樣聊過天？”

“可能因為你太忙了吧，”姜妍想了想，說，“我記得你要么一整天坐著不動埋頭苦干，要么一刻閑不下來，在整個樓層跑來跑去。”

想起那些像無頭蒼蠅，被人到處差遣的日子，戚澄忍不住嘆息。

棕櫚樹下，她們輕聲地聊天，毫無目的，純粹而舒適的溝通。

姜妍忍不住問戚澄：“他長什么樣子？”

“很帥。”戚澄回答得簡單明了。

“跟我猜得差不多。所以不能見面呀……”

“為什么不能見面？他是帥哥，你也是靚女呀。”

戚澄這句夸贊是由衷的，她一直覺得姜妍長得像精致的洋娃娃。可是，姜妍卻對這句話有強烈的反感。

她明顯慌亂了，小動作也多了起來。

敏感的戚澄察覺出異樣，她趕緊解釋：“我剛剛不是恭維你，我說的都是真話。”

可是，已經晚了。

姜妍神經質地跳起來，把畫稿筒丟在戚澄的身邊，她深深低著頭，不再與戚澄有視線交流。

注意到姜妍從頭發里鉆出來的小耳朵紅成了番茄，戚澄不敢再多話。

“今天……謝謝你……”

見姜妍站了起來，戚澄試著再接近她，她小心翼翼地問：“你要走了嗎？我們一起吧……”

“不用不用。”

姜妍跑得飛快，戚澄嘗試追了幾步，但到底沒有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