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意思呢？竟然會坐他的車。他問她要地址的時候，戚澄感覺心尖血整個泵出來了。她真是“病”得不輕，身體幾乎在一瞬間熱了，連指尖都覺得發麻，可偏偏血液涌到耳根處就停了，她的面龐毫無變化。

戚澄暗暗寬慰。不會臉紅，這大概是失去表情的并發癥里，她最喜歡的一個。

艾竇毫無顧忌地安排姜妍坐在了主駕駛位的后面，這樣，他只要稍稍偏個頭，就能毫不費力地和姜妍聊天。

如此一來，坐在艾竇身后的戚澄就更局促了，因為只要她平視，就避不開梁川的側影。

起先，她固執地扭著脖子看向車窗外。也許是因為沒有發動機的緣故，車子里太靜了，車速又快，窗外跑動的車流、人流像夢一樣不真實。

“小姜餅，今年你最期待的動畫片是哪一部？”

“今年啊……新片嗎？”姜妍認真思考著艾竇的問題，然后說，“應該是漁港的肉子醬吧?！?/p>

“啊！我也喜歡喜??！”

一激動，艾竇干脆徹底轉過身，像個孩子一樣抱住頭枕，盯住姜妍，他們旁若無人般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有了這兩人做屏障，戚澄才終于把僵硬的脖子轉了回來，她的腰桿挺得很直，因為姜妍借給她的小洋裝太過于合身。

四月的海州，天氣漸漸暖和，所有人都褪去了厚重的外衣，穿得輕巧自在。

梁川和艾竇從內到外沒有一分相似，完全是兩種風格的人，像他們的穿著一樣，梁川喜歡大面積的純色，簡潔而低調，艾竇則浮夸得厲害，衣服總是穿得花里胡哨。

王嘉林發來的用餐地址在新興的商業中心，遠離市區，如果不是有私家車，來一趟還真是有些麻煩。但戚澄暗暗決定，一會下車就跟他們告別。飯后，她自己坐車輾轉回家，可不能沒臉沒皮地讓他們在這里等她。

艾竇和姜妍聊了至少二十五分鐘，才注意到車內還坐了另一個女人，他終于覺得自己是過分了，于是沒話找話地問：“茱莉亞怎么開到這里來了？你怎么不去江邊的總店？那里看夜景是一絕?！?/p>

“這里是新店吧，”姜妍也看向戚澄，問：“是不是？”

“我不知道?！逼莩问钦娴耐耆涣私?。

“哦，對，老店約不到位子。”艾竇便借梁川來開玩笑，說，“去吃茱莉亞找我們富川呀，我們富川進茱莉亞不用預約，他在那里存了酒，想什么時候去都可以。”

這話讓戚澄想起在公眾號里讀過的文章。

嘴損的寫手笑話那些領號排隊一個月才進入高級餐廳的人是假精英，說他們只會選擇餐廳里最經典的套餐，因為不常來所以更在乎點得對。而真正的上流人士則把人人追捧的餐廳當成自家后廚，驅車而至，隨意出入，想吃一道菜，絕不點兩道，但服務生推薦的酒，他們不問價格也從不推拒。

姜妍發出了長長的欽佩的嘆息，戚澄則趁機看了梁川一眼。他真是夠淡定的，開車的時候不言不語，聚精會神，完全不管他們在說什么，可是又顯得很不對勁。

“哦！天哪！”戚澄驚了一跳，她確定，他開車沒有握方向盤！

艾竇被戚澄的反應唬得扭頭，看了一眼后，他安撫道：“別慌別慌，自動駕駛?！?/p>

戚澄的“沒見識”終于驚動了梁川，他掃了一眼后視鏡，然后把手抓在了方向盤上。

ModelS下了高架橋，右拐，不過行駛了一百米就開始打燈靠邊。車子鉆入花園停車場，戚澄歪頭一看，一連排白色的別墅，到她下車了。

艾竇跳下車給戚澄送行，他說：“祝你吃飽玩好，我們也去玩啦，有事你跟小姜餅說。”

“謝謝你們?！逼莩魏蛯χ鹦Φ慕麛[擺手，看著車輛漸漸駛遠。

她裹緊了薄絨大衣，大衣底下是姜妍最貴的小禮服。她比姜妍高出不少，姜妍穿著合適的裙子，她穿上就短了一截。不過，倒也無所謂，戚澄并不打算脫掉外套，這個天氣，她覺得自己穿得特別合適。

走到餐廳入口，立刻就有金發碧眼的侍者給她開門，彬彬有禮地為她引路。她心里很清楚那人服務的是她身上的衣服，今夜她不是她自己，而是這身衣裝的奴仆。

奢華的餐廳。

戚澄的視線從花紋繁復的地面移動到擁有24條凹槽的改良版白色多利克柱，她仰起脖子看黃銅管上蠟燭一樣的燈泡，晶瑩剔透的璀璨從天花板一路延展，最終落到餐桌，和煙灰色的餐具呼應上。

王嘉林已經到了，他很忙，哪怕在高檔餐廳也停不下工作。遙遙地見了西裝革履的他低頭忙碌，戚澄霎時就覺得累了。她被侍者引入座，王嘉林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兩秒之后才又抬起頭來。

顯而易見，第一眼，他沒有認出來。

這樣精雕細琢的女人竟然是辦公室里那個平凡普通得只剩下姣好面孔的小姑娘。

王嘉林吃了一驚，戚澄顛覆了他的想象，但他善于掩飾，無論心中有多么詫異，只要他想藏就都藏得住。

他起身歡迎戚澄，展現紳士風度給她拉開座位。戚澄移動的一瞬，一股混合了果香、蜂蜜和雪茄香氣的味道侵襲而來，王嘉林下意識皺了眉頭。

“等等，”王嘉林詢問她，“你要把外套脫掉嗎？”

戚澄愣住了，她環顧四周，眼見著周圍的女孩子每個都穿得像夏天的精靈，只有她像是從冰雪奇緣里走出來的。

她不堅定了，心里有個小人在說：脫吧，不然太丟臉了吧？于是，束手束腳的，她不夠舒展地卸下外衣。

這時，王嘉林看見了她衣服上的logo，想起自己剛剛在她的薪資調整單上簽了字，以那樣的月薪，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負擔這一身裝扮，恐怕只能是做夢吧。

“來過這里嗎？”王嘉林觀察著戚澄的狀態，她很淡定，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沒有?！逼莩螕u搖頭。

侍者走來請他們試酒，戚澄連忙拒絕，她說：“我不喝酒，酒精過敏，不好意思。”

“女士，今天你們定的套餐會有七道菜，每道菜都會配不同的酒，您確定不需要酒嗎？”

侍者的話讓戚澄尷尬，好在王嘉林擺了擺手，說：“沒關系，你們按餐單來就行?！?/p>

等侍者走遠后，王嘉林開起了玩笑，他說：“還好，你沒有當場吞下一粒頭孢，已經很給我面子了?！?/p>

戚澄可不敢笑，雖然她也笑不出來。她局促得厲害，抓起了餐巾玩。

這么心不在焉？記起那天在電梯里戚澄抱在懷里的名牌羽絨服，王嘉林的心涼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