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瀟瀟這個老板當得非常稱職，她知道自己不懂影視拍攝，所以從來不干涉劉杰，也基本不來劇組。
岳塵倒是這幾天每天都來。
一開始他來是習慣使然。
因為上輩子的公司是從小做到大的，很多事情都得岳塵親力親為，所以哪怕后來生意做大，但開機的最初幾天，他還是會跑到劇組觀察一下導演。
這是以前請垃圾導演的時候留下的后遺癥。
看看導演對演員和場景的調度到不到位，看看導演有沒有往里面加私貨。
如果有問題，他會警告導演，或者盡快更換導演，避免損失。如果沒問題，他來片場的次數就會直線下降。
這個習慣在他決定拍攝《全職高手》后，保留了下來。
不過觀察了幾天，岳塵覺得劉杰還是很靠譜的。
劉杰目前只拍過一部《墨白》，處女作評分很高。雖然還是新人導演，對于鏡頭的運用，說不上多么成熟，但劉杰卻很有自己的想法。
每個想要闖出一片天地的導演，都有旁人無法復制的風格。
像是提起徐克，就想起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凌厲的剪輯；提起吳宇森，就是暴力美學；而提起張藝謀，就是那極具浪漫主義的鏡頭色彩。
而提起《雪中悍刀行》，那就是綠色濾鏡和比老太太上炕還慢的慢動作……
根據這幾天的觀察，岳塵發現劉杰偏喜歡使用特寫和近景來展現演員的狀態和表情。
這種拍攝習慣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自然是能更清晰地展示出角色的心理活動和情緒狀態，壞處就是對演員的演技要求較高。
畢竟誰也不想抓個特寫抓到一張絕了哥的面癱臉。
幸好，岳塵請的這幾位演員雖然新，但演技還是有的，這也讓劉杰能很好地發揮自己的導演才能。
只是沒想到，前幾天一切正常的劇組，今天岳塵和余瀟瀟才剛進門，就變得不正常了。
劉杰的咆哮聲，比馬景濤也不遑多讓了！
“怎么回事？這場戲有這么難嗎？做個表情有這么費勁？童夕，NG20條了，你到底能不能演？”
在一群瑟瑟發抖的工作人員的包圍下，劉杰滿臉通紅，正訓斥著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也就二十出頭，剪了一頭干練的短發，面容很嬌美，但此時臉上滿是淚水，低著頭片刻不停地向劉杰道歉。
這小姑娘，就是飾演唐柔的女演員，童夕。
只是聽到劉杰的咆哮聲，岳塵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童夕的表演沒達到劉杰滿意的效果，劉杰爆炸了。
不過，童夕雖然還是新人，但演技是岳塵親自檢驗過的，一般來說不應該會出現NG20次這種情況啊？
咋回事？
岳塵想了想，回頭看向旁邊的余瀟瀟。
恰好，余瀟瀟也向他看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余瀟瀟給了岳塵一個眼神。
岳塵還沒反應過來余瀟瀟這個眼神是什么意思，余瀟瀟已經鉆出人群，笑著對劉杰說道：“劉導消消氣，有什么不能好好說的，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嚇哭了。”
劉杰臉色很不好看，但見說話的是老板，還是稍稍收了些脾氣：“我不知道說多少好話了，但連著NG20條，我還怎么好好說？”
“對不起劉導，是我的問題，您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演好的。”名叫童夕的演員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誠懇地道歉。
“你先好好休息，平復一下心情。”余瀟瀟安慰了一下童夕，轉而對周圍的工作人員喊道，“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
余瀟瀟雖然不常出現在片場，但工作人員們還是認識老板的。
老板都發話了，誰還敢看熱鬧？圍在周圍的工作人員立刻如鳥獸散，各忙各的去了。
“走走走，劉導別著急，你給童夕一點時間，她肯定能搞明白的。”待工作人員散開后，余瀟瀟繼續勸著劉杰。
為了防止劉杰再說什么讓童夕難堪的話，余瀟瀟還特意拉著他往外面走，非得給不抽煙的劉杰買一盒華子嘗嘗。
劉杰也知道余瀟瀟是想緩和氣氛，沉著臉跟著余瀟瀟走出了網吧。
走出網吧前，余瀟瀟又給了一直看戲的岳塵一個眼神。
余瀟瀟的第一個眼神，岳塵沒反應過來。
他還以為余瀟瀟是讓他解決問題呢，沒想到余瀟瀟三兩句就把劉杰勸走了。
現在余瀟瀟給的第二個眼神，岳塵懂了。
她搞定了劉杰，剩下的童夕，就由岳塵搞定了。
“之前天哥還說余瀟瀟腦子抽風？她可不是花瓶啊……”
岳塵不禁佩服了一下余瀟瀟，轉身走向一旁默默抽泣的童夕面前。
“哪場戲演不好啊？”岳塵給童夕遞了一張紙，和藹可親地問道。
童夕說了聲謝謝，抬頭發現是大老板，趕緊想起來行禮，被岳塵直接按了回去。
“坐著說，客氣什么。”岳塵笑著道。
“是，岳總。”童夕擦了擦鼻涕，將劇本遞給岳塵，說道，“就是這場戲，我怎么也掌握不到唐柔的情緒，就一直NG……”
接過劇本，岳塵看了一眼。
讓童夕不停NG的這場戲，是葉修和唐柔第一次見面。
出去旅游的唐柔回來，陳果因為知道唐柔的操作很好，便慫恿唐柔和葉修PK。
而一開始并不當回事的唐柔，卻一次次敗在了葉修手上，連怎么敗的都不知道。
在這場戲里，唐柔的情緒變化大體應該是“不以為然-為葉修的水平驚訝-屢次失敗后的茫然與不甘-一定要贏一把的倔強”。
這個情緒變化，層次確實很多。
關鍵是那種輸游戲輸得很難受，但一定要贏一把的那股子勁兒，很難掌握。
“原來是這場戲啊……”岳塵了然地點點頭。
他想了想，又安慰了童夕兩句，然后找到監視器看起回放。
回放里，能夠清楚地看到，童夕努力地在讓自己的表情從茫然變成不甘，再到倔強。
但每一次，她都差一點。
就差如何從不甘變成倔強。
“能演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看完回放，岳塵很理解童夕為什么演不好那最后的一點。
鏡頭里，童夕雖然是坐在電腦前面操作，但她面對的，其實是電腦桌面，還是Windows那張經典綠草地桌面。
連游戲都沒打，怎么演“贏一把就睡覺”的那種勁頭？
誠然，好演員是可以無實物表演的。換成老戲骨來演這場戲，可能分分鐘就輕松拿下。
童夕也有演技，演技還不錯。但她到底是個新人，演技還有著很大的提升空間。光給她說情緒，讓她對著空氣表演，著實有點要求過高了。
劉杰雖然已經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導演風格，但到底還是新人導演，經驗不夠豐富，不能靈活駕馭演員。
面對不同的演員，成熟的導演要找到不同的駕馭方法。
要不然某些演技拙劣的流量，為什么會偶有佳作乍現？
還不是碰到了個會調教演員的好導演！
“岳總，你還懂這個呢？”
岳塵正看著回放，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岳塵回頭看了看，發現是副導演尹健。
尹健個不高，但嗓門很大。
此時他站在岳塵旁邊，滿臉寫著“我想當狗”四個字。
“自學過。”岳塵笑了笑，隨口道。
“那你能看出有啥問題不？”尹健討好地問。
“嗯……”岳塵想了想，忽然直起身，邁步走開。
尹健嚇了一跳。
他過來就是想跟岳塵這個老板搞搞關系，他自覺好像沒說錯什么話，怎么老板還走了？
正當尹健陷入不知所措之中的時候，卻見岳塵走到童夕面前，說道：“跟我走。”
“啊？”剛停止抽泣的童夕懵了。
“開機，上號，跟我來把solo。”岳塵又道。
“啊？？？”童夕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