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到宿舍的時候,楊萌已經敷著面膜躺在床上看視頻了;范玲希渾身酒氣蹲在廁所里狂吐;李雪蓉跪在廁所前求著范玲希把廁所讓出來。金妮和林雨辰躺在一張床鋪上捧著心相印的抽式紙巾,對著電腦里的韓劇哭得痛不欲生。
我靜靜的走到楊萌的身邊,“楊萌,你特么的夠義氣啊?居然把我扔下自己走了!?勞資是陪你去的!”
“對不起啊。”楊萌平淡的語氣聽不出一絲絲的歉意,“那小子居然敢說我的歐巴是整容出來的渣!活該他去死!”
我去啊!你是哪個韓國明星的腦殘粉啊?
從此,我打定主意再也不會陪楊萌出去了。
第一年的寒假讓我有些無所適從,因為我有家了,一個陌生的家。我踟躕著要不要一個人在宿舍里睡到天昏地暗、天荒地老?對那個所謂的家我有點無所適從。
大家都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宿舍,而我則在臨近年關的時候抱了各種口味的泡面從小賣部走了出來。
記得那一年雪下得不小,從第一場雪下下來的時候,學校就一直處于銀裝素裹的狀態。整個冬天的雪似乎沒化過。
“你不會想大過年的窩在宿舍里啃泡面吧?”顧白站在女生宿舍大門口等著。他一說話,白色的蒸氣就從口中飄出。我不知道他在我宿舍樓下站了多久,只是看到他肩上的雪花時,隱約覺得內疚。
我躋身想從顧白的身邊走過,他卻張開雙手把我攔下。
“我知道你或許不適應現在的家庭,可是你大過年的不回家劉阿姨會很難過的。”顧白有些緊張,他說話的速度有點快,差點咬到自己的嘴唇。
我看著顧白略微局促的表情,一下子心軟了。以前每逢過年過節家里只有我和媽媽,我們母女雖然很聒噪,可是總有安靜的時候。兩個人不說話的時候,氣氛沉重得跟家里剛死了人似地。那種孤單是尋常人家所不能理解的,所以每年的春節是我最討厭的日子,因為別人家都團圓了,我家卻永遠團圓不了。現在,家里有了“爸爸”和“哥哥”可是我卻覺得那不是我的家了。
想著劉曉芳女士,看不見我時寂寞空虛冷的模樣,我頓了頓,“好,我回去。”一咬牙我答應了。
聽到我的回答,顧白僵硬的表情總算舒緩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溫柔的對我說,“你到宿舍收拾一下,我在樓下等你。”
“我動作很慢的,要不,你先回去。”
顧白杵在原地,笑說,“我等著,你要是帶的東西多了,我還能幫你拿。”
雪地上他笑得如陽光,心里嚴冬般的冰寒被暖去了一大半。
他在雪地上等我回家,棕色的風衣上鋪滿了皚皚白雪,可是他一直等著,等著……
時間過去多久了?自從顧白離開后,我的回憶里浮現出他等我的各種身影,無論在什么地方無論等待了多久,他一直如松樹般堅挺的站著,不會不耐煩,不會嫌我動作慢慢吞吞的。無論他等了多久,只要我跑到他的面前,他都會很快的揚起他燦爛的微笑,能把人融化的笑!只是,我再也見不到了。
很想很想把大學的校園時光從頭到尾再回憶一次,可是只要想起顧白,回憶就繼續不下去了!回憶是痛苦是快樂都改變不了他不在的結尾。
——
“我送你回去吧。”丁銳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站起來,不甘心的用手背抹去眼淚。
沒有回頭,“不用。”我語氣堅決的拒絕了。我知道自己自以為瀟灑,可在別人面前卻跟小丑一樣。我每天都風風火火,可范玲希、楊萌她們都知道我快瘋了,一個人的內心里明明是黑色的悲劇,卻要在表面演繹出一部陽光明媚的喜劇,這種落差下我幾乎精神崩潰。
“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丁銳不知好歹的粘了上來,他拉著我的手臂,迫使我對面他。可在對上我哭紅的雙眼后,他失神了一瞬,但很快的就恢復過來,扯著我往他的車子走去。
我沒有反抗任由丁銳把我帶走,抬起頭呆滯的看著璀璨的星空,我想起了顧白,然后傻乎乎的笑了笑。顧白說過,他要是死了就變成天空中最亮的星星,讓我一抬頭就可以看見他。后來,他死了,我便不情愿抬頭了。“王八蛋,你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要見到你。”我握著顧白蒼白枯瘦的手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可最后我卻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
回憶里的聲音好吵啊……
“顏顏,你不要這樣,你別嚇唬媽媽?求你了,不要丟下媽媽一個人……”劉曉芳女士扯著我死氣沉沉無力的手不住的哀求著,她懇求的語氣比街邊的乞丐都卑微。
“胡顏,你給我醒過來。別以為你裝成這個樣子,我就不敢打你。”朦朧中我聽見范玲希的聲音,前一秒還強硬的威脅我,后一秒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便傳了過來,“胡顏,你別這樣,我怕……”
“顏顏,小白他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的。”這次是顧伯伯滄桑的聲音。顧白去世后,他仿佛一夜老去,原本硬朗的身體幾日之內變得弱不禁風。
坐上丁銳的車上,我把頭靠在車窗邊上一句話也不想說。丁銳很細心的幫我系好安全帶,他動作很溫柔,對我就像剛開始戀愛那一會兒特體貼。讓我一度恍惚的以為我們之間從來沒分手過。
“胡顏,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丁銳扶著方向盤,偷偷瞄了副駕駛座裝睡的我。
我嘟著嘴,不悅的張開雙眼,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總能拆穿我裝睡的把戲。
我脫下黑色高跟鞋,抱膝坐起,“很好。有他陪著很好。”我知道自己一點都不好,可我就是嘴硬。表情上我沒有掩飾自己的悲傷,把膝蓋抱得跟緊了,然后把臉埋在膝蓋里,不讓丁銳看見我悲傷的表情。
不過幾分鐘,我抬頭眼角不經意的瞥見丁銳的臉,有些陰郁,俊美的眉擠在一起,滑稽得就像兩條正在翻土的蚯蚓。不一會兒我明顯感覺到車速不斷的提升,他生氣了,所幸,這幾年我對死亡的恐懼已經被消磨掉不少了。
“胡顏,我們重新開始吧。”
原本氣氛就很凝重了,這時丁銳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我直接甩給他一個白眼。我沉默著,懶得搭理他,靠在車窗邊看著一片又一片的霓虹從眼前閃過。時間過得太匆忙了,青春太短,又被揮霍得僅剩殘渣。
“胡顏,我……”
就在丁銳打算在重復一次的時候,我開口打斷他。
我嘆了口氣,緩緩的說,“丁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樣,不是心愛的人離開了,另外一方就會傻傻的等。丁銳,五年了,之于電視劇就是幾秒的字幕飄過,可對于我,五年太長了,長得足以讓我愛上另外一個人。1825天,哦不,途徑兩個閏年,1827天。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我沒等你!你聽不出來嗎?我有顧白了,我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