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梧桐苑門口，估摸著有兩三個小時了。

駕駛座上的年輕人，一會兒閉目養神，一會兒抬腕看表。臉上的表情，顯得越來越焦灼。

“該走了吧。”年輕人回頭，笑問后座的清水。

清水邊凝望紫云回來的方向，邊不慌不忙地說：“不急，再等等。”

“再等，怕是又一宿不能睡了。明天一大早，你還要去見夫人。”年輕人陳明利害，試圖勸服。

清水淡淡一笑，“不妨事，回去的路上，我瞇一會兒就行。”

年輕人只好緘默不言。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遂按下急性子，繼續閉目養神。

清水見沒了動靜，扭頭略看了年輕人一眼，又快速轉過去，輕笑著說：“哥，你先去吃點東西吧。填飽了肚子，不必急著回來，到附近酒店開間房，好好睡上一覺。一大早從江南開車過來，還要連夜開回去，很辛苦。你得吃飽飯，養足精神。”

年輕人睜了眼，不覺抬高聲音說：“我？哪有你辛苦！一大堆的爛事不說，還非要大老遠趕過來，說要看上一眼。你瞅瞅你，一臉疲憊，兩眼紅血絲的，哪還像個大少爺，也不怕嚇著人家姑娘！”

聽年輕人數落，清水也不反駁，又是淡淡一笑，“她不會在意的。我只怕消失得太久，她會難過，再不理我。”

年輕人也動了容，默默下了車。臨關車門前，他不放心地回過頭來，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她？”

清水默了默，悶聲說：“再等等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年輕人表示理解，仍是搖著頭走了，邊走邊小聲嘟囔：“明明是心有丘壑的人，偏偏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像個悶葫蘆，看得人起急。”

清水裝作沒聽見，打了個哈欠，揉揉疲憊的雙眼，繼續等心心念念的人。

紫云披著新上的路燈光，步履輕盈地走回來了。她的手里，提溜著一袋熱乎乎的醬肉餡包子。嘴里哼著自編的歡快小曲：“今晚不做飯，翻身把歌唱。小小醬肉包，足以飽肚腸。哎喲，哎喲，喜氣洋洋……”

一個多月了，倆吃貨終于良心發現，說要放她一天假。紫云是千恩萬謝，感激不盡，趁機想要多討點福利，“能不能打個商量，多放幾天？最好是放長假，永不結束的那種？”

誰知倆吃貨沆瀣一氣，蛇鼠一窩，齊齊表示，不可能。在紫云的一再央告下，薇薇才略松了松口：“看情況。說實話，你手藝再好，花樣再多，老吃，也有點……膩了。”

紫云聽得火大，隨手抄起沙發上的抱枕，朝不要臉的小妮子扔去，以示抗議。

結果，當然是一對二，胳膊擰不過大腿，宣布抗議無效。

很快，紫云就想開了。一個多月，倆吃貨都胖了好幾斤。反觀自己，因伺候他們，太過勞心勞力，終于成功減下好幾斤。這可是夢寐以求，以前怎么努力都辦不到的，大收獲，大好事。

今天早上，紫云站在穿衣鏡前，扭來扭去，轉來轉去，眼瞅著小粗腿纖細了不少，眼瞅著小短腿似乎變長了不少。小短腿，大長腿，距離是不是縮小了些？呸呸呸，又想什么大長腿，去他的清水！

紫云故意去薇薇身邊晃悠。薇薇氣得吱哇亂叫，捏捏自己那豐腴了不少的水嫩嫩的臉蛋，化妝都淡了興趣，氣鼓鼓地撥通電話，狠狠地把新南數落了一頓。

一路想著悲喜轉換，紫云的笑臉，變得更明媚起來，連夜色都擋不住了。不知不覺，又換了新調子，哼唱著：“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日只吃肉包子……”

見到紫云的一剎那，清水覺得，所有的奔波與疲憊，似乎都變得無足輕重了。他趕忙下了車，趁紫云要進小區大門的時候，喚住了她。

“葉子，好久不見！”

這聲音？這名字？紫云驚得停住了腳步，忘了歌唱，連手中的肉包子袋，都差點從手中脫落。

清水以為紫云沒聽見，快走幾步，攔到她面前，再次開了口：“葉子，你還好嗎？”

要命，這聲音略帶沙啞，好像更好聽了！穩住，穩住，出息點，別丟臉！可臉還是丟定了。紫云整個人被清水擋住，心里頓時有了壓迫感，變得慌亂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看他的臉，不對上他的眼睛。紫云將頭低下，偏又瞅見了人家的大長腿。再看看自己，自許的小長腿，與他的一比，驟然失色。

紫云懊惱地抬頭，顯出不以為意的表情，盡量夸張地問：“是清水啊，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嚇我一跳！”

清水的嘴角彎了彎，話里似乎也帶著笑：“我又不是鬼，怕什么，不信，你摸摸，我的臉是熱的。”說著，他還真的彎下身來，臉貼得紫云很近很近。

又來這一套，這人，臉皮怎么這么厚呢！紫云腹誹著，真的上手摸了一下。當然，只是小小摸了一下，僅僅一秒鐘而已。

“是熱的？”清水朗聲笑問。

紫云紅了臉，又低下頭來，一只腳無意識地踢來踢去，晃得包子袋前后蕩。

清水早看見了，“葉子，還沒吃飯吧？不如，我請你？”

紫云聽見這話，心里掙扎了又掙扎。美食，大長腿，好聽的聲音……確實有著強大的誘惑力。只是，這么輕易答應他，覺得有點不甘心。

清水耐心地等待著。

“不了，我剛買了包子。不吃浪費，請你又不合適，還是再見吧。”

不等清水再說什么，紫云已側身躲過他，拔腿跑進了小區。

“葉子，我好餓，你忍心？”清水沖著她的背影，高聲說。

紫云滯了數秒，終于沒有回頭。待進了樓，躲到拐角處，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還站在原地，像記憶中的電線桿子似的，杵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紫云的心理活動，又豐富起來。站吧！站吧！我才不會陪你去吃飯呢，最好餓死你。就算餓死你，我也不會心疼。誰讓你說消失就消失，說出現就出現，當我是什么！嘿嘿，最好站死你，我就不奉陪嘍。趁倆吃貨不在，我躺在沙發上，悠悠閑閑地吃包子追劇，不香嗎！

離開拐角，剛挪幾步，紫云又停了下來，嘆著氣，自言自語：“他好像瘦了，又很累的樣子，可千萬別餓暈了，那我的罪過就大了。不如這樣，我回去再看一眼，請他吃包子？”

紫云很快折返回來，將包子往清水手里一塞，又轉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