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盯著紫云被人拉起的手，略略皺了皺眉，終是不必追上去的。因為，很快，仿佛只一瞬間，紫云早甩掉了恒之的手。

上車的時候，恒之見紫云坐在了后排，他也想往后排擠，卻被山風一把拽住，幾乎硬塞進了前排副駕。

“干什么？我跟紫云是一起來的，當然要坐在一起的。”恒之掙扎著，想要坐回去。

山風稍一用力，把恒之按在座位上，幫他系上了安全帶，說：“哥們，你想多了吧，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當然？你就老老實實地坐這兒，好好欣賞欣賞窗外風景吧。對了，江南的夜很美，水光瀲滟，燈光旖旎。最重要的，是美女多，夠你大飽眼福的了。至于我小妹，你還是別惦記了吧。”

恒之被戳穿心思，只得啞口不言。他想起紫云的聲明，又想起剛才被生生甩開的手，還真怕她一個電話，把自己退回去。那就丟臉丟到所里了。

臨行前，所長期盼殷殷，當著同事的面，拉著他的手說：“恒之啊，機會已經給你創造了，能不能修成正果，雙雙歡喜歸，就看你的了。”

他都快感動哭了，拍著胸脯打包票：“親人們，放寬心，鴨子已進鍋，跑不了的。”

現在看來，話說大了，都快閃著舌頭了。鴨子連他的小院都不愿進，更別提進鍋了。這不，鴨子跑到別人家了，正被人不要臉地盯著看呢。

紫云低頭不語的時候，沒想到已被恒之當成了鴨子。要知道他是這個心思，肯定會一拳出去，揍他個鼻青臉腫，并學薇薇激烈反擊：你才鴨子呢，你全家才鴨子呢，你八輩祖宗才鴨子呢！

這時，清水坐在她身邊，與上次相比，明顯往里擠了擠。中間距離，只有拳頭寬，稍稍一動，衣服都能蹭在一塊了。

清水滿意地彎彎嘴角，伸手拍拍前排的山風，“哥，給我抽張濕巾。”

山風不解，扭頭問：“你要濕巾做什么？”

“葉子的手，剛碰了臟東西，需要擦干凈。”清水眼瞅著恒之，話卻說得云淡風輕。

山風很快反應過來了，邊抽紙邊呵呵笑，“不錯不錯，是得好好擦擦。一張不夠，要不多來幾張？”

后排的大少爺，真的接過幾張濕巾，在恒之的注視下，拉著紫云的手，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幫她擦了個干干凈凈。

“以后，少碰臟東西，記住了？”

清水說話，離紫云很近，一呼一吸間，流動著溫熱的，酥人心的氣息。

“嗯，記住了。”紫云心醉著，含羞扭過頭去。她望著窗外風景，笑得一臉桃花開。

恒之看著后排舉止親密的兩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心里窩著火，索性扭過頭去，來個眼不見為凈，卻又忍不住自我懷疑著，翻來覆去地，看自己拉過紫云的手，終恍然大悟地說：“你們，真是太過分了。我的手，明明很干凈的，好不好？”

在明月客棧門口，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這家民宿的老板姓向，是梧桐院葵兒的父親。在清水的授意下，有忠爺爺暗中支持，他家的民宿生意做得很大。江南一帶，他家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下午，向老板接到梧桐院通知，說大少爺要帶兩個客人過來。這可是求也求不來的。

“有什么要求嗎？”向老板問。

“大少爺說，普通的兩間房就行。只有一點，兩間房不能挨著，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向老板疑惑：這是什么操作？一般同行的人，最怕離得遠，有事不方便溝通。但大少爺這么要求，他只有無條件照辦。

見是大少爺的車子，向老板早小跑過來，殷勤地幫清水開了車門。正要依規矩，恭恭敬敬地朝他鞠躬，就被山風拉到了一邊。

“表少爺，這是？”向老板不解。

山風勾住向老板的肩，笑著悄聲說：“向叔，后排的那位，您看見了沒？那是大少爺心儀的姑娘。只是，目前還沒明說，也就不好跟她交底，怕嚇著人家。您呀，就把大少爺當成相熟的客人，不必按老宅的規矩來。還有，前排副駕那小子，對那姑娘也動了心思。您要時刻警惕，別讓他瞅準機會，做什么不得體的事。”

向老板是個精明的人，經山風一點撥，全明白過來了。怪不得，兩間房要能離多遠離多遠呢？原來，用意在這兒呢。這在冷靜沉穩的大少爺那兒，還真是頭一回。

“表少爺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保證把咱們未來的女主人，照看得妥妥貼貼的。”

開完小會，向老板笑嘻嘻地走回清水身邊，熱情地說：“山老板，快請進。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里面請，房間早給二位留好了。麻煩出示一下身份證，我替二位辦理住宿手續。”

紫云、恒之拿出身份證，交給了向老板。

清水說：“謝謝向老板。忠爺爺到了嗎？”

向老板早看完了紫云的身份證，笑著回道：“還沒呢。剛來電話，說已經在半路了。您先陪葉小姐去看下房間，等忠爺爺到了，我去叫您。”

葉小姐？紫云聯想到相親那次，清水也叫他小姐，難不成真冤了他？忍不住淺笑著看清水。

清水也無辜地看了她一眼，才彬彬有禮道：“麻煩您了，向老板。”

向老板心慌慌，堂堂武氏掌門人，如此禮遇自己，他還真有點擔不起，吃不消。

紫云的房間到了。推門而入，滿目的古色古香。紫云心中歡喜，推開小軒窗，眼前是汩汩滔滔的一彎流水。水光蕩漾，映著岸邊的點點燈光，如同繁星入水。這時，旖旎醉人的風，送來幽幽渺渺的江南小調。紫云看著聽著，不覺沉醉了。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江南，仿佛是夢中景象。

“喜歡嗎？”清水走到她身邊，也貼窗站著問她。他們并立的身影，寧靜而美好。

“喜歡，太喜歡了。”紫云興奮地說。

除了自己的聲音，還有身邊的清水，一切都太安靜了。紫云驚覺回頭，才發現屋內只有她和他。

“他們呢？山風哥哥呢，恒之呢？”

清水笑她的后知后覺，“他們在你賞窗外景時，早走了。”

“你不走嗎？”紫云不想他走，卻問出這樣突兀的話。

“先不走，想陪陪你。”他笑著說。

紫云“哦”了一聲。

二人沉默了，無聲勝有聲。

“哥哥，有沒有人說過，你的聲音很好聽？笑起來很好看？”紫云手搭在窗口邊沿，望著掛著紅燈籠，緩緩而過的游船，輕輕地問。

清水挨著她，看著她，緩緩地說：“有，你，只有你。”

紫云心中竊喜，喜悅于只有她，發現了這個秘密。

“哥哥，那天，你回家，我那樣對你，你很難過吧？”

清水沉默了一下，“有一點，不過，很快就想通了。不怪你，是我做的不好。沒有事先告訴你，讓你難過了。”

紫云抿嘴一笑，笑顏如窗外悄悄升起的明月，“是我遲鈍，你明明暗示過我的。”

清水輕笑出聲來。多日的自我懷疑，此刻盡消散。他癡癡地感受著紫云，她還是像小時候，簡單、聰慧、樂觀、善解人意。

“哥哥，你為什么不叫我妹妹呢？”

清水望著窗外的明月，一字一頓地說：“妹妹，屬于過去；葉子，屬于現在和未來。我想……”

“想什么？”紫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

清水猶豫了，怕自己的沖動，又嚇到她，遂換成了問句：“葉子，我問你，用你的心回答我，你喜歡叫我哥哥，還是喜歡叫我清水？”

紫云不再看窗外景，只看清水，他的臉上，灑滿了皎潔的月光。

“清水，我喜歡叫你清水。”

清水明白了，這就是她的心意，原來，竟和自己是一樣的。

他激動地慢慢靠近她，將她的手，緊緊地包裹進自己的手心里。

“你想什么？能說了嗎？”紫云還是想求個明白。

“我想和你在一起，以愛人的身份。”清水的聲音，在溫柔的夜風中，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