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聽眾盡數離場，清水已然起身，穿過人流，慢慢地朝前走去。
漣漪認出了他，正要喚聲“大哥”，卻被何瑤阻止了。
“瑤表姐，大哥來接咱們的吧？”
何瑤癡癡地望著清水，多么希望如漣漪所言。可惜，他沒走過來，而是去了紫云身邊，還滿目含情地，對她溫柔地笑。
何瑤心中泛起酸意，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她挽上漣漪的小臂，收回癡望的目光，悶悶地說：“走吧。”
漣漪望著紫云和大哥，任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二人關系的不尋常。何況，她并不遲鈍。
“瑤表姐，你別多想。大哥是老板，過去感謝一下葉老師，也很正常的。”
這樣的安慰很無力，表姐妹失落地走出了水葉間。
“今天的講座，很棒！”清水站到紫云身后，手撐著桌邊，贊賞地笑著說。
紫云還沉浸在余興里，聽到熟悉的聲音，回轉過身去，與他眸光相遇，不由得心花綻放，露出好看的笑窩。
清水微微一愣，這清亮的眸子，這含笑的臉龐，讓他想到映著明月的山泉，以及山泉邊盛放的灼灼桃花。
“你怎么來了？你不該來的。”她半笑半嗔。
一想到他還傷著，紫云就心疼得緊。本想要責備幾句的，可說出來的話，竟是軟綿綿的，充滿了關切和柔情。
“我想親眼看看，你發光時的樣子。”他眉目含笑，聲音低啞又溫柔。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為隱秘的部分，他不能說給她聽。
中午的時候，清水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紫云做的骨頭湯，突然接到云奇叔的電話。說有人勾結恒之，要找葉小姐的麻煩。
清水一聽，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即給忠爺爺打電話，又征得了醫生同意，辦好提前出院手續，忍著傷痛，心急如焚地趕來書店。
“怎么回事？”清水厲聲問，牽動心口的疼。
云奇見大少爺親來，一邊暗暗自責，一邊一臉嚴肅地帶他去看監控。
畫面定格，反復回放，是恒之通話的鏡頭，連他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云奇解釋說：“前兩天，書店來了個穿著奇怪的人。一進門，就鬼鬼祟祟地四處閑逛，根本不像要讀書買書的樣子。我碰巧看見，就留了心。那人戴著鴨舌帽，壓得低低的，根本看不清臉。僅從身形及步態判斷，只覺有點眼熟，仔細想了想，卻又想不起來是誰。我怕有人蓄意使壞，對書店不利，就悄悄命人，在各處死角裝了攝像頭，帶有拾音器的那種。誰知，就拍到了恒之。哎，我真是看走了眼，恒之竟是這種人……”
清水搖頭，冷冷一笑，“恒之那貨，只怕也是被人利用了，身處危險而不自知。”
“接下來，我該怎么做？”事關葉小姐，云奇不敢自作主張。
“先不動聲色，等講座結束再作處理。”清水果決干脆地說。
“那，會不會影響講座？”
講座一旦出問題，勢必會對書店造成極不良的影響。這，不能不令人擔憂。
清水想了想，腦海浮現紫云自信的樣子，還是篤定地說：“不會出問題。我相信她，能處理好。”
“況且，我倒真想看看，恒之到底要怎樣搗亂。順便摸摸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清水目光凌厲，顯然，那些人在觸碰他心中的底線。
“云奇叔，盯緊水葉間。那人可能會混進來，親自驗收謀劃成果。”清水又吩咐道，“還有，不用等講座結束，選個合適時機，派人送恒之去機場，越早離開江南，對他就越安全。”
“對待恒之，沒必要這么好吧。他好像挺惦記葉小姐的……”云奇眼不瞎，自是看得出。
“一碼歸一碼。人才難得，保護好他，是咱們分內事。”清水頓了頓，笑著說下去，“何況，就算那貨再惦記，也是沒有用的。”
這胸懷，這自信，依然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這大少爺，真不愧是老夫人親點的武氏掌門人。
云奇贊許地點點頭，也就不再多言語。只是，他的心情明顯變好，連眼中的憂郁都淺淡了。他甚至開始期許，梧桐院小樓二層房間啟用時的場景。這樣，他也就對得起老夫人的托付，對得起近二十年的隱忍與辛苦。
與云奇商量完畢，清水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悄悄進了講座現場，找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聽起講座來。
如他所料，紫云很優秀，應變的能力也很強。講座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那你看到了？還滿意嗎？”紫云調皮起來。
“當然，非常滿意。”
他笑著伸出手去，想要牽著她的手。
紫云觸了觸他的掌心，迅疾收回了，并沒打算讓他握住不放。
“好多人看著呢，我可不想毀了我的形象。”
云奇見他們并肩出來，拍手笑道：“大少爺，你跟葉小姐，好！真好！”
這云奇叔，明明早已看破，卻此時叫好，也算合時宜得很。清水暗暗朝他一笑，遂將目光落在紫云身上。果然，她又臉紅了。若無人在場，他真想說幾句纏綿的情話。可惜，眼下還不能夠。
“云奇叔，一周后分店的講座，還要您多操心。老宅有喜，我就不多留了。您得空了，也要多回老宅看看，畢竟，紫竹館是您的家。”
聽大少爺提起紫竹館，云奇眼圈微澀，神情憂郁。想當初，他因幫大少爺經營書店，竟被惱羞成怒的夫人，驅逐出了老宅。多虧忠叔求情，才護住了紫竹館。只是，自此始，他不能踏足一步，不能見兒子清隱一面。又多虧大少爺周旋，才不致父子成仇。
“多謝大少爺！”云奇揉了揉眼睛，才算恢復正常。
清水感同身受。所以，讓云奇叔回家，是最好的報答。
“走了，免送。”清水說。
云奇想起一事，“漣漪跟何小姐先走了，他們讓我跟您說一聲。”
返回的路上，直到出了城，紫云才意識到不對勁。
“這不是回醫院的路！山風哥哥，快停車，走錯了！”
面對紫云的驚呼，山風忍俊不禁，“小妹，沒錯！”
紫云不信，扭頭，朝清水投去疑惑的目光。
清水也笑著說：“哥說得對，真沒走錯！”
“我們去哪？你們不會要把我賣了吧？”紫云預感到什么，更加慌張了。
“賣？”清水哈哈大笑起來，“差不多吧。”
紫云這才知道，他是要拐她回武家老宅。她想掙扎，想出各種理由。
“清水，不行，我的行李還在客棧呢！”
“我已經幫你取了。”
“清水，還是不行，我要陪薇薇。”
“薇薇不用你陪，新南自會照顧好她。”
“清水，那還有恒之呢，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啊，這樣太沒同事之誼了。”
聽她提起恒之，清水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只是說：“我讓人幫那貨訂了機票，他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后面的講座，由云奇叔全權負責。”
紫云沒了借口，只得放棄掙扎。
“你真是……真是狡猾的狐貍。還有，恒之人不錯，這次講座，他幫了不少忙。你不要老那貨那貨地叫他。”
清水心緒很復雜。葉子啊葉子，你心思這么單純，自然看所有人都是好的。只是這樣，可怎么得了，回老宅還不被人生吞了？
清水突然有了一丟丟懷疑，這么急著帶她回老宅，是不是不太明智？只是，不帶也不行。那幫心有盤算的元老們，都快恨不得綁著他，跟自家挑選的姑娘成親了。唯有快刀斬亂麻，才能讓他們徹底死了心。況且，紫云被人跟蹤，講座被人使壞，若放她在客棧，也太危險了。最起碼，在梧桐院，那些藏在暗處的鬼魅，尚不敢這么肆無忌憚。
算了，狐貍就狐貍吧，只要能護她周全。
趁路還長，清水斟酌著，握住紫云的手，說：“葉子，有些話，我要先告訴你，你好有個心理準備。老宅有點大，人口眾多，人心也很復雜，行事方式也有些奇怪。你去了，對這些，統統不必理會。只管在梧桐院休養讀書，準備接下來的講座就好。
“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遇到什么應付不了的事，你就告訴我，千萬不可自己逞能。
“還有，切記不要輕信。整座老宅，你只可信我、忠爺爺、哥、葵兒。其他人，哪怕是漣漪，無論說什么，你都要留點心眼。
“答應我。只有這樣，我才能護你周全。”
紫云見他說得可怖，不以為然地哂笑著問：“清水，你們家是龍潭虎穴嗎？”
“不是龍潭虎穴，勝似龍潭虎穴。葉子，這樣，你還敢去嗎？”
紫云突然來了勇氣，含笑反問：“你說呢？”
說罷，她淺笑著扭頭望窗外，已是青山隱隱的景致了。
清水無語，唯有握緊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