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婚房門外，傳來了葵兒的輕喚聲。

“大少爺，大少爺……”

清水警覺醒來，笑看了一眼熟睡的紫云，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露膀子在外面？他輕嘆一聲，幫她蓋好，才輕輕下了床，輕輕走出了房間，輕輕地關地上了房門，隨葵兒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大少爺，斷電原因已經查明。”葵兒知道，在大少爺這兒，這是亟待解決的大事。

“是人為？”清水問，“原因呢？”

“是巡夜的老丁頭做的。據他說，聽聞您抱了姑娘進門，怕您沉迷女色，不思正事。所以借著巡夜的便宜，掐斷了梧桐院的線路。本意是嚇唬一下葉小姐，最好能把人嚇跑。”

清水反問：“這套說辭，你信？”

葵兒笑道：“怎么可能信！表少爺也不信，故意提到楠木廳催婚，以及各家送小姐照片的事。誰知老丁頭一聽，差點嚇尿了，就什么都招了。真沒想到，他竟是李老爺子的遠房親戚。這樣做，只為李老的博士老幺爭取機會。您看，該怎么處置他？”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李老這么做，不過愛女心切，還算情有可原。至于老丁頭，讓他從哪來，就回哪去吧。”清水想了想，又交代說，“除了李老，肯定還有人坐不住，只要沒觸及底線，處理時也不必太嚴苛。但是，如果勾結何家，做出違法之事，就決不能姑息！”

清水最擔心的，一直都是何家。

葵兒表示明白了。聽大少爺提到何家，她又想起一事，說：“對了，正如您所料，何杰出來后，沒被何老爺子接納，游蕩了幾天，終于跟武來搭上了線。警察的意思，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暫且不動他們。只是，忠爺爺那邊……”

清水想了一下，說：“就按警察的意思辦吧，忠爺爺那里，可以試著拉攏何杰了。有了何杰，還愁釣不出背后之人？”

“那是自然，只怕夫人也會忌憚幾分。夫人身邊的人傳信來，說夫人在國外，有點思歸了。”葵兒繼續說，“還有，您抱姑娘進門的事，已經傳開了。”

“意料之中。你安排人去收拾一下楠木廳，沒準今天用得著。”清水說著，抬腕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凌晨4:20分，你冒著吵醒她的風險，急匆匆把我叫起來，不只是為匯報這些吧？”

葵兒想起二樓婚房，開始自行腦補旖旎畫面。還別說，被老丁頭這么一鬧，還真成全了大少爺和葉小姐。

“若不是緊要的事，給我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攪了您的鴛鴦夢……”葵兒笑吟吟道。

鴛鴦夢？這詞聽著還算順耳。清水跟著好心情地笑起來，于是也就懶得跟她計較，說出的話，也不自知地，變得軟和起來。

“少貧嘴，快說，什么事？”

葵兒抿嘴一笑，又略帶煩悶地說：“煩您屈尊移駕，至于什么事，您親自去問二小姐吧？”

問漣漪？清水略略一想，很快就猜了個七七八八，“跟何瑤有關？”

葵兒笑著說是，甚至開始期待大少爺的應對。

“叫她到書房來。”清水說。

漣漪被帶進了書房。葵兒則悄悄退下，順手關好門，回去給打電話了。

室內只有兄妹二人。

“大半夜的，漣漪妹妹是碰到什么事了嗎？”清水先打破沉默。

聽見這關切的一問，漣漪瞬間淚目，臉上是如焚的焦急之色。

“大哥，聽說您抱了個姑娘回來？”她問得隱忍又克制。

清水笑道：“我把你未來大嫂領回來了。你這是……替我高興哭了？”

“大嫂？葉老師？”漣漪想起水葉間一幕，淚眼婆娑地望著清水。她多么希望，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是她。以后，你要多來陪陪她。你們都是學文學的，肯定能成為良師益友。”清水笑道，幫漣漪設想以后的老宅生活，充滿誘惑力。

“這樣啊，好像是很好。”漣漪有些動搖了。

片刻之后，她又想起癡心絕對的何瑤。

“可是，瑤表姐怎么辦呢？她從十六歲起，就開始喜歡您。她常常跟我說起你們的初遇，就在那片牡丹園。蜜蜂蜇了她，是您救了她。從那以后，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您了。大哥，要是瑤表姐做了大嫂，一定會對您很好的。”

真是個傻妹妹。清水憐惜地看著她，只得彎曲道：“我聽說，你很喜歡讀《紅樓夢》，常常為寶黛愛情掬一把淚。為什么呢？”

“因為他們情真啊。寶釵雖好，卻摻雜了太多功利目的。”漣漪解釋。

“我跟你未來大嫂，也是情真的。至于你的瑤表姐，你不覺得她太像寶釵了嗎？背負了太多家族利益，就算有幾分情真，又能有多真呢？聰明如你，難道連這也想不明白？”清水耐心勸導。

“可是，瑤表姐很單純的。她喜歡您，跟家族利益無關的。”漣漪說，突然意識到被大哥轉移話題，忘了深夜跑來的目的了。

“大哥，情真情假的事，以后再提。我差點忘了，來找您有要事了。昨晚，瑤表姐聽說您抱了個姑娘回來，當時就變了臉色，哭著連夜下山去了。可能是天黑路陡，又太過傷心，開車出了事故。大哥，我求您，看在她一片癡心的份上，跟我去瞧瞧她吧？”

清水淡淡一笑，并沒有動身的打算。

葵兒打完電話回來，對漣漪說：“二小姐，您放心吧。我剛得了信，何小姐只是胳膊上蹭破了點皮，已經包扎完，安全地回了何家。”

漣漪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又求證似地問：“不會留疤嗎？瑤表姐最在乎容貌了。”

“不會的。”葵兒強調地說，“真的不會。就算會，不是還有王中醫呢嗎？”

葵兒口中的王中醫，是御醫世家出身，聽說能起死人肉白骨。

漣漪這才褪去憂色，抱歉地說：“大哥，漣漪深夜來擾，只是太著急了。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漣漪走了，大哥謝謝您，包容漣漪，開導漣漪。”

清水默不作聲，算是認可了漣漪的說辭。葵兒送她至門口，方閉了院門，再回書房來。

果然，大少爺在等著她。

“葵兒，各家送來的照片，就都燒了吧。還有，牡丹園，也讓人鏟平了吧。”

原來，還有這等小事要吩咐。不過，這樣的細心入微，真是讓人羨慕樓上的葉小姐呢。

“鏟平后，種什么呢？荒著怪可惜的。”

清水說：“就種狗尾巴草吧。”

狗尾巴草？大少爺的喜好，還真是……葵兒很快明白過來了。大少爺生平最喜歡兩種植物，一是梧桐樹，一是狗尾巴草。

清水走出書房，立于梧桐樹下，抬頭望向二樓，許久許久，才微笑著朝廚房而去。

紫云醒來，早錯過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也不見了清水。這樣也好，免得尷尬。她想起昨日，雖事出有因，卻也是稀里糊涂地睡在了婚房內，且曾與他同床共枕過。即便什么也沒做，也怪不好意思的。想著想著，她的臉頰竟泛起一抹紅暈來。

又神游了好大會兒，紫云才懶洋洋地起床，去找手機，想要問他去哪了。

她發現手機底下壓著一張字條。

葉子，早安！怕吵著你，幫你關了手機。柜子里，有給你準備的衣服，醒來后可以先沖涼再換上。早餐是我親手做的，醒來就可以吃，去餐廳吃也行，讓人送上來吃也可。還有，有事就叫葵兒。晚上見，抱抱！

還抱抱？紫云嬌羞地捂了一下臉，又笑著收好紙條，去找他所說的衣服。

一個小時后，紫云著一身柳青色旗袍，裊娜地走下樓來，細賞起梧桐院來。

賞來賞去，她仍有穿越的錯覺。隨即，她又快活地想：算了，權當一個游人，一不小心，誤闖進秘境，做了一場美夢。

很快，她便知道，一切都不是夢。

行到葵兒窗底下，她聞道了一股刺鼻的煙味，便揚聲問：“葵兒，你在燒什么？”

這一問，嚇得葵兒趕忙把未燒完的照片，胡亂攏進了抽屜內。由于太過匆忙，偏偏遺漏了何瑤的那張。

紫云一進門，那張照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右腳邊。

葵兒想搶著撿起來，卻已經來不及了。照片，已經到了紫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