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倒的一剎那,紫云曾遺憾地以為:自己正青春的生命,就這樣交代了嗎?這么不明不白,這么稀里糊涂,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的腦海,閃過清水溫柔的微笑的臉。它像救命稻草一般,讓她拼命想要抓住。
她想要掙盡最后一絲氣力,想要長大嘴巴,想要大聲呼喊著:“清水,救我!”
結果,什么也沒喊出來,也沒有時間讓她喊出來。
她再次醒來,睜開沉沉的雙眼的時候,晚霞正斜灑在朝南的窗戶上,發出可愛的新生的紅色。
光太亮了。她趕緊又閉了眼,緩緩抬起一只手,好讓光從指縫間漏進來。
再睜眼,她疑惑著:這里是溫暖的天堂嗎?我真的徹底死了?
正疑惑間,忽聞得有人語聲,有車輛駛過聲,還有一些其他的聲響,都是熟悉的人間煙火氣息。
雖然都輕輕的,遠遠的。但,她終于意識到:我沒死,我還活著。
這么一想,死而復生的欣喜若狂,讓她不顧一切地想要跳下床來,好去窗前擁抱一大片的火紅。
可惜,剛略一起身,便覺沉甸甸的,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
她只得暫且躺好,繼續感嘆:活著真好!
欣喜過后,她開始警惕起來,審視起視線所及的一切。
她很快發現,這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落地窗是完全現代的,窗簾是銀灰色的,頭頂的燈是水晶的,連身下的床都是軟軟的……
來江南后,她仿佛誤入有年代感的夢里,幾乎快忘記今夕何夕了。明月客棧、清風徐來,老宅、梧桐院、木風閣……無不是古色古香的。除了物,還有人。穿著長衫或旗袍,說著古樸的話,做著焚香品茶的雅事……
歷歷在目,點滴在心。難道全是假的?
忽然,她聞到了小米粥的香味。不知為何,她心驚地竟聯想到,古老的黃梁一夢的故事。
不知不覺中,內心悵惘不已。眼淚也不聽使喚地,從眼角滑落下來,滴在軟軟的枕頭上。
很快,濡濕了一大片。觸去,涼涼的,如她的受驚的心。
好容易收住淚,紫云不想再怨天尤人。
她倔強地抬手,胡亂抹去眼角的淚痕,艱難地將枕頭翻了個面,繼續仰臥好,盯著天花板,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語。
“盧生啊盧生,紫云啊紫云,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房門外,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很明顯,那人穿著家居拖鞋,從勻稱的腳步節奏判斷,只有一個人。
紫云豎起耳朵聽動靜,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不好,怕是虜了自己的歹人!
只是不知道,他是要劫財還是劫色?
無論哪一種,都是令人心驚膽顫,毛骨悚然的。
可是,她又轉念一想:既然上天給了活過來的機會,就決不能再隨意妥協,將珍貴的生命獻出去。
目視搜尋,身邊并沒有趁手的東西。腳步聲越來越近,門把手開始轉動。
情急之下,紫云竟然掙扎著起了床。
能起床就好。她又輕輕下了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慢慢地去反鎖了門。
心慌手抖,額頭上沁出緊張的汗珠。
腳步聲近了,更近了。
能感覺門外的人,正在把手放在門把手上。
千鈞一發之間,總算有一聲輕微的“咔噠”。好了,門鎖上了。紫云稍稍松了一小口氣。
但仍舊慌亂,救命如救火。慌亂之中,她只能扯過床單,試著咬牙撕了撕,無奈結實得很,牙痕過后,仍是完整無缺。算了,勒死歹人,自己也難逃牢獄之災。
門外的人,正在擰門把手,好在并不用力。試了幾試,發現怎么也擰不開,就先悵然地走開了。
可能是去找鑰匙了,不可耽擱,快快找件武器,起碼做到自保……
忽然,她瞥見床頭柜上的臺燈,走過去,緊緊握在了手里。由于慌亂,扯帶出了插頭。插頭拍在墻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在緊張的氛圍里,紫云無意間放大了聲響數倍,覺得簡直要震耳欲聾了,嚇得她連臉色都變了。
她不敢動,試著細聽了聽。還好,門外沒有動靜。
她小心地拍了拍胸口,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的那種。心稍定,才繼續慢慢朝門口走去。
果然,那人又回來了。
有鎖鑰插孔的聲,他真的是去找鑰匙了。
來吧,來吧,大不了,同歸于盡!紫云壯著膽子,做著心理建設。可是,毛用也沒有。
她想起自己還年輕,還沒有結婚,還沒有生娃,爸爸媽媽還需要她照顧……就又舍不得死了。
算了,見機行事吧,能活著,絕不輕易言死!
她躲到門后,雙手舉著臺燈,整個人抖得很厲害,似秋風中纖弱的孤枝,無助又倔強。
門還是開了,那人走了進來。
紫云閉著眼,估摸著位置,朝那人狠狠地砸去。哼,不讓你掛點彩,哪有我弱女子的活路?
誰知,那人往后一退,輕輕松松地躲開了,低聲笑問:“葉子,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咦,這聲音?
臺燈從紫云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
她再抬頭,是又驚又喜的含淚的笑臉。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又使勁揉了揉眼睛,兀自不敢相信似地驚呼:“清水,怎么會是你?”
說著,她還上手捏了捏他的臉。溫暖的,竟然真的是溫暖的。
“這回信了?”清水好笑地說。
紫云一個勁地點頭,像極了她記憶中外婆搗蒜的樣子。
然后,她不管他一只手里正端著什么,踮起腳,就朝他臉上輕啄了一下。
清水一動不動地,只是由著她。等她的動作停下來,他才用空著的手,拉她重新躺回床上。
紫云笑得像花癡,須臾不敢挪移開的,是她那直愣愣的目光。
“我知道我好看。只是,你這樣盯著我看,好像要把我吃下去似的。要不這樣,你先喝了這黃粱粥。喝完了,再吃我。”他戲言。
紫云聽不得“黃粱”二字,一把奪過粥碗,跳下床,放到了門外,又反鎖上門。這一系列動作,如行云流水,流暢得不能再流暢。
清水見她這樣,知道這一番鬧,已讓她忘記了恐懼。想來她已無大礙了,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王老說無礙,果然是無礙的。
清水笑著將她攬進懷里,一起躺回床上,講起了想想都后怕的一幕。
當時,車子剛進停車場。透過車窗,他一眼就看見了身穿套裝的紫云,不由得嘴角上揚,連疲憊都忘了。
山風開玩笑:“小妹跟你,可真是心有靈犀。不用說一聲,都知道來這里等。”
玩笑還沒結束,忽見紫云身后,竟然竄出了武來。他不敢告訴她:當時,他怕極了,怕失去她,那么,若有萬一,往后余生,他將生不如死。
“多虧哥,一拳揮過去,就把武來打暈了,這才救下了你。”
清水說得似乎很輕松。實際上,揮出第一拳的,是他自己。上去按住武來的,讓他掙脫不得的,才是山風。幸虧向叔帶人來,幸好王中醫也在。
武來?紫云想起來了,在竹廳,恒之提過這個名字。
既然關系到自己,紫云覺得有必要說清楚,順便搞清楚情況。
清水并不意外,看來,云奇叔什么都告訴他了。
“武來,跟武家有關系?”
清水“嗯”了一聲,“是我遠房堂哥。只是,近日查出,他其實姓何,是何家安插在武家的棋子。蟄伏多年,功虧一簣,有點狗急跳墻了。所以,他想毀了我最珍視的人,好亂我的心,好趁機報復武家……”
最珍視的人?紫云明白是自己時,有些小得意地說:“還好,你們趕到了,要不然,要不然……”
清水又將她攬得緊了些,低下頭去,像對待世間珍寶般,輕吻了吻她的前額,低聲呢喃:“幸好你沒事……”
“這里,是哪?”紫云后知后覺,終于想起這茬。
“是我的私人公寓,除了我哥,沒有人知道。”他笑著說,“我本來以為,梧桐院、明月客棧,是能護你周全的地方。誰知道,短短不到十天,竟發生兩次意外。所以,就先委屈你,在這兒住著。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先幫你取消講座,你可以先回北方……”
紫云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我要留下,陪著你。”
“好。”他說。紫云的回答,與他所料一般無二。易地而處,他也是同樣的選擇。
只是聽她親自允諾,還是感動得千言萬語表達不出心底的暖來。
索性,他只淡淡地說:“我很困,陪我睡會兒吧。”
紫云也是一夜沒睡,再加上午后的意外,情緒起起伏伏,確實很累很累。
“好。”她說著,朝他懷里又依了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