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不大,顯眼的位置,擺放了一張單人床。床上有兩套枕頭被褥,都是梧桐院時用過的舊物。
“我怕你擇席,讓葵兒拿過來的。”清水說。
紫云溫柔地回看了他一眼,輕輕地“哦”了一聲。
清水幫紫云將被子掀開,又揉了揉她的腦袋,溫柔地說:“不早了,你快睡吧。”
這一次,紫云沒有躲開,任由他揉著。
“你不睡?”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驚了一下。這么說,好像自己有多期待一起睡似的。心里一急,快速鉆進了被窩,將頭蒙住了。
“我到外屋睡。”他輕笑了聲。
紫云忽地掀開被角,露出腦袋來。一雙含情目,直勾勾地盯著他。唇瓣動了幾動,終吞下了想挽留的話,只說了句“晚安”,便打著哈欠,迅速翻轉身,背對他假寐起來。
清水明白她的不舍與期許,只是此時此地此境,他沒有心情去卿卿我我。待聽到細微勻稱的酣眠聲,他放心地離開了房間。
隨著輕輕的關門聲落,紫云瞬間側轉過身來。眼睛清亮,沒有絲毫的困意。她久望門口,臉上露出了悵然若失的表情。
“可真是個君子!”她腹誹著。
夜深沉,她輾轉反側,無法成眠,索性懊惱地坐起來,望著窗外發呆。
她忽然想起:外屋哪有可以躺的地方?除了一張躺椅?
她越想越不放心,抱起一床被褥,朝外屋而來,想要探個究竟。
清水正躺在躺椅上。與其說是躺,不如說是蜷縮著。
溫潤的江南,一場微雨后的夜很涼。他有些后悔沒有拿被褥過來,但也不敢再回客房,怕吵到她。于是,只能蜷縮著,挨著涼涼的夜。
這樣慢慢地挨著,也有一樣好處,他終于可以卸下所有偽裝,放肆地懷念著忠爺爺。這么多年,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像放映電影一樣,一一而過,清晰,生動,鮮活。沒有老狐貍,或許他早就被老宅淘汰了。
可是,老狐貍這一走,使得他的心,變得麻了鈍了空了。
老狐貍心心念念的天倫之樂,終究人死燈滅,一切成空。而自己,終究是親情緣薄的人。曾經得到過的,終將一一失去。
他沉浸在回憶中,仿佛做著不愿醒來的夢。他那早已磨煉成鋼的心,又幻化成水,通過眼睛,流淌出來。
紫云輕輕走進來。心說:他不是怕黑么?怎么不點燈?
可她找不到開關,沒辦法幫他點亮,只是關切地問:“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回屋睡吧?”
是她的聲音,很溫暖,似夜的幻夢,縹縹緲緲。他貪戀這溫暖,似乎不太敢相信是真的,只蜷縮著,一動也沒有動,一聲也未應。
被子輕輕蓋在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好吧,晚安。”她幾乎喃喃地說。說完,她轉身,欲回房去。
突然,她的手,被清水一把拽住了。
“別走,不要離開我。”
拽住紫云的手,明顯地顫抖著。他在緊張什么?
“是怕黑嗎?”紫云擔心地問。
“不是,怕你像忠爺爺一樣,離開我。”
紫云在他身邊坐下,回握住他的手,“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將頭埋進她溫暖的懷抱,哭得像個無助的嬰兒。
夜未央,她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