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頭的宴會，從來都不會單純到僅僅只是一場宴會。

臺上的節目，如火如荼地上演著。

臺下的人，杯盞交接，每個人都有話要說有事情要做，又有誰能夠認真地將各種準備的節目從頭看到尾呢？

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宇文朝陽。

一雙眼睛，從來都只定定地看著臺上之人的表演。這讓她如何能不挑剔呢，她什么都不要了，頂著巨大的恩寵，欣賞著大家殫精竭慮為她慶賀生辰。既然如此，她為什么不可以提出要求，過分更過分又如何，他們不是都很有能耐嗎！

但是今年的生辰，宇文朝陽不準備這么過。

節目依然在上演，宇文朝陽的目光卻在眾人臉上逡巡。多虧了臉上的面紗與步輦四周的珠簾，沒有人注意到宇文朝陽的面部表情。

反倒是端妃娘娘心細如發，覺出了宇文朝陽的不對勁。

但是今年的生辰大會，跟她的閉月殿已經劃清了干系，所以端妃娘娘也懶得去揣測什么，瞇了瞇眼，她倒是很有心情地欣賞起節目了。

宇文清歌湊近水菀云耳畔含笑道：“想聽一個故事嗎？”

在這樣的時刻，說出這樣的話來，水菀云不由來了興趣：“你說。”

“從前，有一對進宮表演雜技的兄妹，兄長與公主一見鐘情私定終身，結果被妹妹撞破了，妹妹當即將兄長打暈連夜出了宮。”

宇文清歌的聲音放得很低，很沉。

一如暴風雨將要來臨的海面。

水菀云的心將要跳出來：“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宇文清歌聳了聳肩，意味深長看向水菀云，笑道：“這世間，太多人有秘密了，我們又何必非得揪住一個人的秘密不放呢。”

水菀云輕輕撫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角，內心感慨萬千，點頭道：“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那么，你的秘密呢？又是什么？”

宇文清歌眸子黑白分明，直直地看著水菀云。

水菀云淡淡笑道：“方才不是表現得很闊達嗎，怎么轉眼卻又詢問起我的秘密來。”

“因為，我對你已經開始好奇了。水菀云，不論長公主生辰上發生任何事情，我都希望你明白，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將你推到一邊，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好你！”宇文清歌口氣堅定地道。

水菀云不免曬然笑起來：“三皇子還真是越發愛開玩笑了。”

宇文清歌似笑非笑地看著水菀云，道：“我是不是在開玩笑，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水菀云起身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安排，先失陪了。”

宇文清歌點點頭，沒有阻攔。他很清楚水菀云是去哪。

水菀云來到后臺，見到了已經化妝完畢的烏家兄妹與柳綠。

“柳綠，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問問烏家兄妹。”水菀云看著柳綠輕聲道。

柳綠點頭，轉身出了房門。

“皇子妃這個時候不在現場，怎么倒跑來后臺了，難道說還是對我們兄妹的雜技不放心，非得叮囑個百八十遍嗎！”烏魚嗆聲道。

“你們兄妹二人的雜技我自然放心，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卻沒有辦法放心下。”水菀云沉聲道。

烏辭聽出了水菀云的弦外之音，皺了皺眉頭，問道：“何事？”

水菀云眨了眨眼睛，笑容天真無邪：“你猜。”

烏魚坐不住了，險些跳了起來：“三皇子妃您這是什么意思，這很快就要上場了，您還跑來捉弄我們，擾亂我們的心神，是誠心讓我們一會雜技出錯受責罰嗎？”

“豈會呢。”水菀云抿了抿嘴，嘴角笑意深厚：“三年前，你們兄妹二人能夠全身而退，并且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聲名在外，如今又豈會因為這樣一樁小事而受罰呢。”

“你……都知道了？”烏辭目光冷然看向水菀云。

烏魚也跟著在瞬間安靜下來了。

水菀云點頭，道：“沒錯，我的確是知道了。”

烏辭神情頓時變得激動起來：“有些事情，不是當事人是無法明白的。三皇子妃您不過是聽了些流言蜚語罷了，總不會真的當真吧！”

“事已至此，你們在我跟前還要偽裝嗎？”水菀云沉聲道。

此話一出，烏辭也默然下來。

水菀云等了一會，不見烏辭烏魚開口，嘆了口氣道：“當年已經逃了，為什么不隱姓埋名，反而如此招搖？又是為什么不態度堅決拒絕進宮呢？難道說烏辭你還以為可以破鏡重圓？”

“三皇子妃！”烏辭沒有想到水菀云會這樣說，一時之間面孔漲得通紅。

而烏魚則挺身而出，站在烏辭的跟前，目光如炬看向水菀云，沉聲道：“三皇子妃，你來這里跟我們說這些，到底有何居心？長公主的生辰大會已經開始了，如果我們兄妹不上臺表演，你以為你可以安然無恙？”

“我只想知道為什么，是什么讓你寧愿飛蛾撲火？”水菀云目光定定看向烏辭。

烏辭苦笑道：“飛蛾撲火的時候，并不知道那是火。但既然已經撲上了，那么便也沒有半路逃跑的道理了。”

“哥哥……”烏魚跺了跺腳，氣急敗壞得道：“哥哥，你別在這里磨磨唧唧了，原本我們就不想來表演什么雜技，我們現在就走！三皇子妃自己搭的戲臺子，自己上去演完吧！”

烏魚探手就去拉烏辭，可是手才剛伸到半空中，便聽到外頭傳報聲：“接下來，請大家欣賞三皇子妃呈獻的雜技。”

“哥哥，快走！”烏魚的眼里流露出祈求。

烏辭默然不語，烏魚急得不行，拉住烏辭的手就要往外走。

水菀云也不去阻攔，只是安靜地看著。

“哥哥！”烏魚拉不動烏辭，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烏辭緊皺的眉心終于舒張開來，他反手握住烏魚的手，在烏魚欣喜的面容中沉聲道：“好妹妹，陪哥哥上最后一次臺吧！”

關于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已經困擾了他整整三年的每個夜晚。

今天，是時候趁著這個機會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