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和天帝聽到這句話時,臉色登時顯得有些僵硬,不過也僅是眨眼的功夫就恢復了正常。
天后用她那一向溫和中略帶威嚴的聲音道,“我和你父皇看著這蓮君也誠然是很滿意的,只是……”
她遠遠的看向蓮砂,聲音低的蓮砂費力去聽都聽得不太真切,只能看見她的嘴唇微微開闔,頗有些像泡泡眼的金魚。
天后和那只金鳳凰腦袋湊到一起不知在說什么,時不時輪番向她看來。
她覺得有些無趣,便扭頭去看桃君,只見向來溫柔的桃君此刻正兩眼直直地盯著長桌上盛放蟠桃的盤子,抿著唇眉頭輕皺,臉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
蓮砂忖度著,莫不是沒吃飽桃子罷?她心里盤算著待會把自己鼎墟里的桃子拿出來幾個給桃君,畢竟她一向自詡天界最有禮貌的仙君。
待她再次回過神來,看向天后時,赫然發現有個人遮住了她的視線。
那人著一件高貴紫袍,腳踏黑色云頭靴,身材高大肩膀寬厚,就連那后背都挺的板直板直的。
蓮砂只能看到他銷魂偉岸的身影,直直慨嘆這身板不去做萬年強攻都有些可惜。
她向來喜愛美人,這時只見美人后背,不見美人正臉,倒真是件讓人糾結的事情。
正內心一陣哀嚎之際,便聽到那背對著她的男仙君語氣恭敬道,“父皇母后,兒臣自是歡喜和蓮砂神君的親事,只是一切事宜也需慢慢籌備,父皇母后切勿過于掛念。”
這聲音蓮砂誠然是識得的。
她自兩千年前醉酒醒來,有日閑來無事去侍弄她那池蓮花,沒曾想蓮池對面從天而降一個男神君,撲通一聲掉進了池水里,又撲通撲通的在池子里打了個滾,才堪堪扒住池邊穩住身形。
她萬分驚恐的上前探問那男神君可否無恙。
誰曾想她一靠近,那男神君就抱住她娘子娘子不住的呼喚,她忖度著那男神君想必是磕壞了腦子,哭喪著一張臉滿是內疚。
自那天以后,磕壞腦子的男神君便時常出現在她那葭葦崖。
有時陪她說說話,有時和她一起侍弄那蓮花,有時陪她喝酒斗蛐蛐,蓮砂想著這男神君雖說腦子磕壞了,但人是極不錯的,如果他不整天娘子娘子的喚她,她真真覺得這日子過的怕是再舒適不過了。
她自是知道自己是有婚約在身的人,說起這婚約,她不禁要咿咿呀呀唏噓些時候。
想她三萬年前正忙于晉位神君,突然天降一道旨意,說是念及她已到適婚年紀,給她做了一樁媒,將她許配給那天界的二殿下弦焱。
那弦焱何許仙君也她并不知道,也從未見過,只是那時忙于晉位,自己能不能渡的大劫尚未可知,更妄論這婚約了,于是當下她慌亂接了旨意,想著若是晉升成功,回頭再找天帝商量看能不能把這婚約解除了。
只是這一拖便拖了萬年有余。
那磕壞腦子的男神君聲聲娘子喚她,她倒是想起還有這么一檔子事兒來。之后為了這事兒去尋了幾次天帝,皆不得見其蹤影,她也就索性又將此事拋到了腦后。
蓮砂耷拉著臉色一邊回憶往事一邊直嘆懶散拖沓毀一生,只是她不解的是,那磕壞腦子的男神君為何轉眼便成了這堂堂天界弦焱二殿下。
她思考著,既是對方當眾將此事提了出來,她倒是不妨就此正好推了這樁婚事。敢問天界哪有像她這般,莫名其妙之間就被以身相許了的?
她自是對那弦焱無甚感覺,但也對天界其他的男神君皆無甚感覺。
若說非要嫁人,她倒是覺得那弦焱著實是個不錯的對象,別的暫且不說,那一張堪比桃花的容貌倒是真真勾人,尤其是那靈動的雙眼,每次她看到都覺得好像比上次見面時更好看了些。
想她空長七萬多歲的高齡,至今仍對美色無甚抵抗力,說起來這個可讓她的老臉往哪里放。
但是她又猛然想到天帝那一家,她最是不喜,尤其是那一板一眼的天后。
再者她雖不知那弦焱殿下究竟有幾萬高齡,怕是天界和她差不多高齡仙君也寥寥無幾。
難不成她真要去采了這朵堪堪可以做她孫子的嫩草?她想著想著,腦子中突然浮現出一副她抱著一個蛋成親的場景,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娘子緣何突然發笑?”略帶揶揄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聽起來暖暖的。
這仙君何時到她身側的?
她故意板了臉看那人,首先看到的是那雙黑色云頭靴,隨即是那件高貴紫色長袍,最后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磕壞腦子的仙君的臉。
蓮砂此時若是還不知他是誰,怕是她才要是那個磕壞腦子的仙君了。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清朗道,“原先竟不知是弦焱殿下,還望多擔待,只是這聲娘子可萬萬喚不得,別的暫且不提,單單是我這空長你的幾萬高齡,便是你喚我一聲奶奶我也是應得的?!?/p>
她原本想著這句話說出口,總歸是要看到弦焱尷尬的神色的,倒是不曾想到,那弦焱殿下居然仍舊一臉溫柔注視著她,嘴角勾起一絲優雅的弧度,像平靜海面上安然綻放的一朵細浪。
她莫名打了個寒顫。
“娘子說的甚是,只是這真愛不分性別,更何況這區區幾萬年歲月。難不成娘子是那種認為真愛有年齡和性別之分的狹隘神君嗎?”
弦焱暖暖的令人心安的聲音剛落,便聽到眾位仙君的抽氣聲,就連蓮砂都未曾想到這天界二殿下竟是個如此開放的主兒,她還以為那弦焱也和天帝一家一樣古板無趣呢。
只是有趣歸有趣,退婚這件事她既是開了口,自然不能中途便放棄。
她抬眼定定的看著站她面前的弦焱,眼眸清澈,眉角飛揚,“本君自然不是狹隘之人,想必天界眾仙君皆有所了解。正如弦焱殿下所說,本君并非歧視年齡之差,只是我確然已如此高齡,而你尚正值年輕力壯風流俊逸時期,若是跟了我,豈不是要碎了一地女仙君的芳心么。如此缺德之事,本君自問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
“娘子既是不愿做,便由我來做,橫豎我的心已然給了娘子,心里眼里自然再也容不得他人。”他眸子深深的看著她,唇角輕啟,聲音溫暖卻堅定。
“再者,”他踱步到她左側,“你我二人站一起,長眼睛的仙君都覺得甚是男才女貌。眾仙君是這樣認為的嗎?”
話畢,眾仙君便紛紛憨笑著點頭稱是。
沒聽那二殿下說了么,長眼睛的仙君都應當這樣認為,不稱是豈不是間接的承認了自己沒長眼睛?
笑話,想他們各個修煉萬年有余,自是驕傲非凡,讓他們當眾承認自己有缺陷,是萬萬做不來的。
再者,問話的人何許人也?堂堂天界二殿下是也。二殿下何許人也,美男榜上鼎鼎有名的大帥哥。
蓮君……恩?蓮君雖說如今腦子有點問題,但論起美貌來她若排第二,怕是也找不出來個能擔當第一的人來。
蓮砂低下頭好像在思考著弦焱的話,在場的眾位仙君紛紛安靜下來,大氣不敢出的在等著她的回答。
唯有兩人顯得甚是鎮定,一名自是那桃君,清秀的臉無甚表情,依然盯著那長桌在發呆。
另一位便是站在蓮君身側的弦焱二殿下,他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勾人的眸子現出迷人的光彩,此刻正專心的看著低頭思考的蓮砂,一張臉顯得溫和專注。
良久,就在眾仙君皆以為那蓮砂神君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蓮砂突然開口,緩緩問道,“那不計性別的真愛,你可否講與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