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一天的時間,覽夜都是在帶著她玩。她心下卻想著他說今日下山有事,好幾次想提醒他,都被他打斷了。于是趁著他停在一幅畫前的空當,出聲提醒道,“你不是說出來有事的嗎?這天也快黑了…”
“哦,”他的目光從那幅畫上移開,看向她,略一沉吟像是在認真的思考他說的話,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向那幅畫,拉著她的手稍一用力,示意她看那幅畫,“天黑了再去。你看這些畫覺得如何?”
蓮砂:……
那是一些冥界鬼魄的畫像,若不是那上面標注的文字,她還真真看不出那便是冥界的鬼魄呢。她大致掃了眼,嘴巴一撇想要批判一下這人界的畫家未免太過于扭曲事實,眼角掃到上神注視她的神情,立刻笑著認真道,“那夜叉畫的過于瘦削,喏,判官畫的又過于猙獰,說來那判官我倒是覺得面相清秀,我看著甚是喜歡…”她還要繼續說下去,待覺察到覽夜周身的溫度驟然降低時,立刻接著道,“牛頭和馬面倒是無甚出入,總歸一頭牛一匹馬便對了,咦?這個是水鬼?…”
她聽到身側人不回話,便轉頭看他,卻見他幽深的眸子看著她,道,“我還記得第一次帶你見他們的時候,你有趣的表情。”他輕聲說著便輕輕笑了起來,笑聲里卻多了幾分情緒。
蓮砂困惑于他沒來由的話語,卻也心下了然,這上神怕是又犯病了。她雖說記不得些許以前的事,但是誠然是最近才識得的覽夜上神。但他愛說什么便說什么罷,上神大人是威武的。
蓮砂被他拉在身側,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夜色已降臨,她卻發現今晚上的人反而出奇的多,不僅有男子,更有許多女子也在熱鬧的街巷,其中夾雜著歡笑聲。天界悠悠歲月自是萬年孤獨,何曾有人界這般熱鬧過。她隨之心情也好了。拽著覽夜這個攤子看看那個攤子逛逛,實際上她是想松開覽夜上神自己隨意逛逛的,但奈何上神的力度讓她內心淚奔。她到一個捏糖人的攤子上才聽得幾個少女嘰嘰喳喳聊到今日是乞巧節。
乞巧節便是民間的七夕,節日由來是因天界的織女愛上了凡間的牛郎,天后娘娘從中作梗導致二人無法相守,但天后又著實捱不過織女的請求,于是便準許每年七月初七她和牛郎相會。這件事當時天界鬧得動靜特別大,因此蓮砂也是知道的。她原也知道織女牛郎一年一會,但跟她貌似沒什么關系吧,卻不想人界這一日卻是這般熱鬧。她雖然參不透這凡間的癡男怨女跟牛郎織女有何親緣,但是她今日覺得這般熱鬧倒也是不錯的,總之她很喜歡熱鬧。
她被覽夜一路拉著到了一條河邊,卻見很多個人都在放河燈。之前在路上她看別的姑娘家買的燈籠很好看,便也央著覽夜上神買了兩只來。她還記得當時上神問她確定要買燈籠嗎,她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他買來了燈籠,她跑去問了一兩個姑娘這燈籠作何用處。于是他們便來到了這條河邊。
“寫下心愿便可以了嗎?”蓮砂手拿一只燈籠問她,眉目皆可入畫。
覽夜點頭。然后看見她拿著燈籠背過身認真的在寫些什么,不多時她便轉身過來。看到他未在燈籠上寫字,她便問道,“上神不寫心愿嗎?趕緊寫吧,我保證不看的。”說著她還閉上了眼睛。
微風吹過,吹亂了她的發,看到她的神情,他一時想伸手把她幫吹亂的發攬至耳后,待一眼看到她燈籠上的字時,幽黑的眸子頓時眼底泛起一絲淡藍,隨即迅速隱去。
“寫好了沒?”蓮砂問出口,悄悄的睜開一只眼偷看,誰知上神就定定的看著她。一時被抓了個現形,她倒也干脆,索性全睜開,看了看他手里的燈籠,似乎依然是沒有寫字的,她也并不再多說,轉身面向河面,往前走了幾步,蹲在了河岸上,手指輕輕一點,燈籠里面的蠟燭便燃燒了起來,她滿臉歡喜小心翼翼的托著河燈將它放入河面,全神貫注的看著載著她心愿的河燈緩緩離開。
看那盞河燈行了五米遠左右,她便轉頭笑著招呼他也去把手里的河燈放掉。覽夜聽得她話,果真和她一起蹲在了河岸上,把他那盞河燈放入河面。
蓮砂見他放了河燈,便去尋自己的河燈,卻驚奇的發現再也找不到了。
“怎么就不見了呢?”她嘟囔著,極目掃過河面上所有的河燈確然不見了她的那盞,她低低嘆氣道。
“什么?”此時覽夜已然站了起來,似是聽到了她的小聲嘀咕,便輕皺眉頭出聲詢問她。
“啊,我的那盞河燈不見了,許是漂遠了吧。”蓮砂說著自己呵呵笑了起來。
“哦。”覽夜應道,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我們也該回去了。”覽夜說道。
蓮砂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河面,便率先走了出去。覽夜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又輕掃了一眼河面。“愿長伴弦焱?”他輕笑,清冷又高傲的勾了勾唇角,復轉身離去。
蓮砂,你所有的心愿我都可讓你實現,唯獨這個,不可以,我不會允許。除了我,是誰我都不會允許。
而他,不需要心愿。他想要的,他會自己去取,從來不需要別人來給予。這十幾萬年寂寞而蒼涼的歲月,他早已足夠強大。
然而他卻知道,他這棵看似枝葉繁茂的樹,早在初見一個叫蓮砂的小仙君時,樹心便已然開始腐朽。她住進了他的心里,蛀空了他的心,他的心便空了幾萬年。他是天界眾仙畏懼敬仰戰無不勝的戰神,但他生平卻敗在了一個人手里。
他輸的一塌糊涂,卻也甘之如飴。
感情這件事,還真是磨人的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