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咱哥兒倆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了。”奧爾森得意的說。
“哪兒啊?”范含抓著電話,撓著頭說,“我才是螞蚱,您老人家是拴螞蚱的那根繩兒。”
“怎么?不高興了?”奧爾森說,“呵呵,沒打招呼就把你扯進來,真得很抱歉。”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再說我也不在乎。”范含說,“既然已經攪合進來了,就認真的陪IBM玩玩吧。靶子么,越大越好打。”
“說實在的,我真的看不透你這個人。”奧爾森認真的說,“我一直沒弄明白你那種強大的自信從哪兒來。”
“你這叫馬后炮。”范含說,“我要是不自信,并且沒兩下子,根本就不會出現在你的視線范圍內。既然現在你都覺得可以和我合作,當然已經知道我有多囂張,干嗎還非得問我為什么這么囂張?”
“也是。”奧爾森說,“那就這樣?咱們合伙給IBM添點麻煩?”
“成,”范含說,“那就這樣吧。”
如果說前一陣討伐IBM的檄文的發表時奧爾森的一廂情愿的話,那么這次電話聯系正式標志著范含和奧爾森的“戰略伙伴合作關系”的建立。從此,被“后世歷史學家”們稱為“UFO”的組織正式登上了“歷史的舞臺”。所謂“UFO”,是“UnionofFanandOlsen”的縮寫,即“范奧聯盟”。按照“后世計算機科學家”的話說,那時候啊,“范奧聯盟一聲吼,IBM也要抖三抖”。
“你真的打算和IBM對抗?”藍藍有點擔心的問。
“現在不對抗也不行了,”范含回答,“我已經被奧爾森拉下水了。”
“如果你不愿意,就發個聲明表示那些話是奧爾森的個人觀點,還來得及。”藍藍給范含出主意。
“何苦呢?何必呢?”范含說,“我又不是怕IBM,僅僅覺得現在就攤牌太早了。”
“你真的不怕?”藍藍說,“基本上沒什么人敢藐視IBM,別看奧爾森嘴上說挑戰,心里其實也是很重視的。”
“IBM總不能一手遮天吧?”范含說,“其他公司總會找到生存之道的。”
“這倒是,”藍藍承認,“像你搞的電子娛樂業IBM就絕對不會插足的。”
“游戲機只是個跳板,”范含說,“雖然說我絕對不會放棄電子娛樂,但是也絕對不會局限于此。總有一天會從事那些‘真正的計算機行業’,和IBM正面交手的。”
“有多大勝算?”藍藍還是不放心。
“勝算談不上,至少敗算應該小于一半。”范含說。
“這么有信心?!”藍藍很驚訝。
“哎……你怎么一直都在打擊我啊?”范含對于藍藍的口氣很不滿意。
“人家是關心你嘛……”藍藍撒嬌。范含以前還真沒看出來,母老虎一般的“女中豪杰”居然也會撒嬌。
“咳……你就放心吧。”范含說,“就算我們干得再出色,IBM也絕對垮不了,這個我敢保證。所以我才說談不上勝算,我這是在謙虛,不是在吹牛。”
“是么?”藍藍立刻恢復了那種諷刺的表情,“這么說來你會放IBM一馬了?”
“你呀……”范含實在沒脾氣了,不過還是得耐著性子說,“要是和IBM同時成立公司,我有信心讓它消失。但現在的IBM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會那么容易的完蛋。再說了,IBM又不是家族企業,高層那么多人呢,反應慢點是不錯,不過絕對不會反應不過來。”
“你的意思就是打個時間差?”藍藍問,“趁他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抓緊時間先撈一筆?”
“怎么聽起來好像我是游擊隊員?”范含說,“處處插手IBM也做不到,我盡可以放心大膽的干。再說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并非等閑之輩……呵呵呵……嘿嘿嘿……”
“我知道……我知道得清清楚楚。”藍藍斜著眼說,“難道奧爾森也知道?他可是一點也沒猶豫,你干什么他就支持什么。”
“呵呵,他應該早就知道了。”范含說,“從見到我的游戲源代碼的時候就知道了。”
“所以他想跟IBM叫板的時候就順便扯上你了?”
“我只是堅定了其信心罷了。”范含說,“沒有我他一樣會叫板。”
“你也早就想到了?”
“沒想到他會去叫板。”范含說,“只是想到了他確實愿意和我合作干點什么。”
“為什么?”
“因為FEEE的股份他占11%,按照DEC的股份情況,它就算收購了同事的份額,也占不到這么多的。”范含說,“為了這個數字,他肯定還從AR&D那里買了點,不算太多,可能只有百分之幾,不過足夠了。”
“這樣一來,和你的股份加起來,正好51%。”藍藍說。
“對,剛好我們倆都是個人股東,有什么事一商量就成了。”范含說,“不像其他三家都是公司,做個決策還需要給官僚主義留出足夠的時間。”
“那就是說,有什么事兒你只要說服他就得了,別人用不著管。”藍藍說,“是吧?”
“理論上不是。”范含說,“那叫損害小股東的利益。”
“哦?”藍藍說,“理論上你們倆只要跟‘小股東’們打聲招呼就算沒事了吧?”
“對,目前的AR&D肯定會無條件支持奧爾森的意見。”范含說,“另外兩家根本就是由于互相慪氣才加進來的,本來就沒有任何意見。”
“實際上還是你們倆說了算。”
“本來就是,”范含說,“只要最后賺了錢,就算我們獨斷專行,‘小股東’們也會裝作沒看見。”
“這倒是。”
“再說,不光是我說服他,他想干點什么也只需要說服我一個人就成了。”范含說,“我們倆的地位實際上是平等的。”
“可你的股份比他多。”
“沒用,只是保證了分紅比他多罷了。”范含說,“對于決策而言,沒用。”
“你的意思是說,他的這個11%剛剛好?”藍藍問,“他當初就是奔著這個數字來的,不想多掏一分錢?”
“誰不是這樣啊?如果我有50%,他絕對只要1%。”范含回答,“他又不指望從FEEE分紅上賺錢,能保證決策權力就成了。”
“看來這個奧爾森很看好FEEE的前景啊。”藍藍感慨。
“應該說是看好我的前景。”范含糾正,“恐怕以后我開的每一家公司他都會算上一份。”
“你很高興?還是很不高興?”藍藍問。
“當然是高興了,”范含說,“有他在,正好能保證資金來源。”
“缺錢了上市不就成了?”藍藍很奇怪。
“除非窮得叮當響,”范含說,“否則我絕對不會讓公司上市。”
“為什么?”
“伺候幾個股東比伺候幾萬個股東舒服得多。”范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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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5月2號,電子娛樂設備“Squares”系列機型發布的一個月后,FEEE第一次股東代表大會在洛杉磯隆重開幕。
“請進請進,請坐請坐。”范含笑嘻嘻的招呼著代表們,“地方小點兒請多見諒……呵呵呵……嘿嘿嘿……”
“公司里面不是有會議室嗎?”一個代表嘟囔著。
“這家伙一向就是這個樣子,”奧爾森笑嘻嘻的解釋。
范含家的客廳雖然不小,但是裝下十幾個人還是滿滿當當。
電視機對面是個茶幾,茶幾后面是個長條沙發。
為了這次會議,范含特意又買了三張一模一樣的沙發,把茶幾圍了起來。四個單人的小沙發各占一角,一共可以坐下十六個人。
“請喝茶。”范含抓起茶壺,搖了搖,空的。
茶壺是從波士頓回來之后,特意讓佛赫熱從唐人街買的。壺蓋上面本來寫著“可以清心也”,但是“清心”兩個字被范含拿筆劃掉了。“清”字上面畫著一個“X”,“心”字上面畫著一個“O”。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范含從一箱飲料里面抽出一瓶,擰開蓋,倒進茶壺里。
各位的茶杯里面都滿上了,會議正式開始。
首先是經理報告銷售額,利潤什么的。
范含沒什么興趣,也就不去聽,只要知道沒賠錢就得了。
反正還有藍藍呢,以后凡是這種事都推給“賢內助”就成。
總之,范含了解到了一些早就預料到的事,就是FEEE賺翻了。
報告到此結束,下面是一些計劃。
“首先,我們打算各機型略作修改之后,以新產品的名義漲價售出。”經理說,“目前我們還沒有任何競爭對手,預計類似的公司最早也要到明年才會出現。”
“反對,”范含說,“做人要厚道。”
“請您稍微解釋一下。”經理說。
“所謂娛樂設備并不是非買不可的東西,并且隨著技術發展只會越來越便宜。我們既然沒有競爭對手,不降價就是了,不能漲價。”范含說,“現在的美國市場還遠遠沒有飽和,外國訂單還有不少,我們就算是現在這個價位,也賺得不少了。不要太貪心——做人要厚道。”
范含這么說并不是沒有根據的,二十一世紀麥當勞日本公司總裁因為經濟不景氣,發動價格攻勢,一時間日本麥當勞便宜的幾乎等于白送。后來情況好轉,就開始漲價。雖然只不過是漲回原來的價位而已,但是仍然給用戶留下了惡劣印象,一時間日本麥當勞門可羅雀。后來這位日本老頭當然是下臺了。
“我支持范先生的意見。”奧爾森表態。
“我們支持奧爾森先生的意見。”AR&D公司的代表表態。
“我們沒有意見。”德州儀器的代表表態。
“我們也沒有意見。”仙童公司的代表表態。
計劃駁回。
“其次,我們打算收購一家小型電視顯像管制造廠,自己生產顯像管。”經理說,“可以省略電視機特有的處理電路,成本會低一些。并且,還可以順勢建立我們自己的標準,排擠后來的公司。”
“反對,”范含說,“做人要厚道。”
“請您稍微解釋一下。”經理說。
“顯像管和電視機比起來,成本并沒有低多少。再說,現在我們又不是自己采購電視機搭配出售,可以說省不下來什么成本。”范含說,“我們自己造顯像管,并不能賺多少錢,相反卻多了不少麻煩。直接用現成的電視視頻標準不是很好么?建立自己的標準擠不掉其他類似公司,反而擠掉了所有的電視機廠商。電視機廠家不止一個,讓他們也沾點光。不要太貪心——做人要厚道。”
“其實我們自己造顯像管也不是很麻煩的。”奧爾森好像有不同意見。
范含仔細琢磨一下應該怎么回答。
自己這么說并不是十分理直氣壯的。因為后來的街機本來就是自帶顯像管,作成一體化的設備。現在的“Squares”系列就是一個鐵箱子,頂上是平的,可以擺一臺電視。至于是什么樣的電視沒有限制,用戶都是自己去買。這種設計有點像后來的家用游戲機。
這時候的計算機公司都是“大而全”或者“小而全”的,凡是能自己造的東西都會自己造。DEC自己就有顯像管開發和制造的經驗,只不過那是顯示器專用的顯像管。所以奧爾森覺得自己造也沒什么。
“如果我們的機器出了毛病,很難說是機器本身還是顯像管的問題。現在用戶可以自己判斷電視機是不是有問題。”范含說,“電視機的質量檢驗就讓電視機廠家去負責,他們擴大了銷量,就是報酬。我們雖然可能少掙了點,但是也少了許多維護成本。這么干還是可以接受的吧。”
“也行,我同意范先生的意見。”奧爾森表態。
“我們同意奧爾森先生的意見。”AR&D公司的代表表態。
“我們沒有意見。”德州儀器的代表表態。
“我們也沒有意見。”仙童公司的代表表態。
計劃駁回。
“第三,我們認為現在應該開始開發新產品了,但是還沒有找到任何創意。”經理說。
“這個讓還是我們來操心吧。”范含說,“你們先抓緊時間把市場填滿,注意一定要保證質量。”
“我同意范先生的意見。”奧爾森表態。
“我們同意奧爾森先生的意見。”AR&D公司的代表表態。
“我們沒有意見。”德州儀器的代表表態。
“我們也沒有意見。”仙童公司的代表表態。
計劃不了了之。
范含很慶幸沒人提出“家用游戲機”的開發建議。沒有軟件支持,任何一款“家用游戲機”都會死得很慘。現在的街機都是將程序固化在芯片內部,沒有所謂“軟件”的概念。這個“Squares”系列的體系結構只能處理方塊類型的益智游戲,也難怪提不出什么創新意見。
對于下一步怎么發展,恐怕只有范含心中有數。其他的人只要好好配合,不扯后腿就成了。這一點范含自己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奧爾森應該是知道得模模糊糊,其他人就難說了。
當天下午,FEEE“一大”正式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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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一猜,關于題目的“薛定諤貓”,作者打算用來比喻什么?提示:和公司發展有關,也和主角的個人問題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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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開會全聽你一人白話了。”藍藍說,“別人都唯唯諾諾。”
“這才是民主的體現。”范含說。
“胡說。”藍藍說,“你這叫獨裁。”
“我是董事會第一大黨的代表,我的黨占據了40%的席位。”范含說,“由我領銜組閣也是理所應當的。”
“呸,什么領銜組閣,”藍藍說,“你那叫搶先說話。”
“我不先說話,別人也不會說。”范含說,“份額不同,地位不同……呵呵呵……嘿嘿嘿……”
“這就是你的民主?”藍藍問,“不就是個發言順序么?”
“不見得,”范含說,“所謂民主,就是少數服從多數。對于多數派的意見,少數派理解了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在執行中加強理解。”
“你前一陣還說,不想損害小股東的利益呢。”藍藍說,“怎么今天就變卦了?”
“那是慣例,不是原則。”范含說,“至于原則嘛,經濟和政治都一樣,想知道誰說了算就得看誰票多了。只不過政治上是每人一票,經濟上是每股一票罷了。”
“歪理邪說。”藍藍評價。
“這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呢。”范含反駁,“經濟上的票是花錢買來的,政治上的票是吹牛哄來的。不管過程怎么樣,票到了手里都是一樣的。”
“歸納法只能對于提出猜想提供點兒素材,本身證明不了任何問題。”范含說,“我是絕對不會僅僅由于歸納法就得出結論的。呵呵呵……嘿嘿嘿……”
“那你靠什么?”
“演繹法,”范含說,“凡是能推理出來的,無論多么匪夷所思,我都會接受。相反,直覺往往不可靠,相信這個會受騙上當的。當然,這招必須得是高明的騙子才能玩得轉。”
“推理也不是憑空開始的吧?”藍藍問,“最初總得有一些前提吧?”
“那是當然。”范含回答。
“我記得那些前提好象叫‘公理’,都是些不證自明的道理。”藍藍說,“這還不叫‘直覺’么?”
“確實是公理,但公理并不是不證自明的道理。”范含說。
“那是什么?”藍藍問。
“約定。”范含說,“就是大家都當它是真的,不管它到底是不是真的。”
“要是有人不同意呢?”藍藍問。
“不帶丫玩了。”范含回答,“哼!”
“啊?”藍藍大驚,“你……”
“你‘啊’什么?”范含裝蒜,“我怎么了?”
“無恥啊,無恥啊。”藍藍感慨萬分,“我以前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現在看出來也晚了吧?”范含傻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你!”
“呸!”
“不過……”范含口氣一正,“我確實指出了一般情況下處理這種問題的方式。”
“我就不信!”
“如果對于討論的前提沒有達成共識,就別在我這一畝三分地里面晃悠。”范含說,“新打鼓另開張,糾集同伙找個別的地方折騰去吧!”
“你這么干叫什么?”藍藍說,“不叫無恥還能叫什么?”
“別說討論,就算是游戲也得有規則呢。”范含說,“做不出幾何題就來一句,‘這都是上帝安排的,所以ABCD四點共圓’,能算數么?”
“照你這么說,所謂演繹法都是一幫一幫臭味相投的家伙搞的小團體?”
“要說‘志同道合’才對。”范含糾正。
“那還不是一樣?”藍藍反問。
“不一樣。”范含說。
“就一樣!”
“就不一樣!”
“就一樣!”
“呃……一樣就一樣吧。”范含妥協,“其實本來就是這么回事。”
“我就說嘛,”藍藍說,“然后呢?臭味相投的家伙們還干出點兒什么來了?”
“其實……其實大部分人的臭味都是一樣的。”范含說,“偶爾有些不一樣臭的家伙,也是可以容忍的,說不定還主動幫忙成立其他的小團體。”
“有些人往往身兼兩臭是吧?”藍藍問。
“身兼多臭的也有。”范含回答。
解釋這個問題確實有點難度,范含自己是明白的,但是想不出什么簡單的辦法能讓藍藍也明白。兩種主要的非歐幾何就是各自替換了歐幾里得的“平行公設”才產生的,一般都是各玩各的,很少摻合起來。近代幾何的發展倒是可以統一處理幾種情況,但那不過是更高層次的抽象,其公理體系本身在內部還是唯一的。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國東漢末年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數學家曹操曾經如此感慨道。看來自己從政治扯到幾何上來也不算是太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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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森又來了。
“還沒走,你?”范含很奇怪。
“總得到總部轉轉吧。”奧爾森說。
“我還沒去過呢。”范含說。
“那是你不去,公司就在你眼皮底下,你想去就能去。”奧爾森說,“我可不行,大老遠來一趟,肯定得過去溜達溜達。”
“公司什么樣?”范含問。
“整個一門市部,”奧爾森說,“前面全是處理業務的,后邊全是倉庫。”
“難怪,”范含說,“零件都是別人造好的,提過來一組裝就得了。”
“是啊,”奧爾森說,“知道我過來找你干嗎的么?”
“別是琢磨怎么收拾IBM的吧?”范含猜。
“猜對了。”奧爾森說,“我心里沒譜。光頂住IBM沒問題,想要轉守為攻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也不太清楚,”范含說,“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那你第一步打算干嘛?”奧爾森問。
“先把那個C語言搞明白了再說。”范含回答。
“差不多可以了。”奧爾森說,“我的人已經寫出來翻譯器了,下一步就是寫真正的編譯器。”
“寫好了就往各種機器上移植吧。”范含說,“對了,規范可以公開,別人誰用都行,包括IBM,但是標準一定要捏住不放。”
“我正琢磨這件事呢,”奧爾森說,“雖然你的信里面強調這個C語言就是把可移植性放在第一位的,但是實際干起來卻不容易。”
“怎么了?”范含問。
“我們的機器硬件之間差別太大了。”奧爾森說,“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這種事IBM的System360就干得很好。”
“這樣啊。”范含明白了。DEC的機器不是12位的就是18位的,業內標準卻是以8位為一個字節,字長都是字節的整數倍。歷史上DEC唯一的一種16位機型PDP-11就是在這種原則下設計的。
IBM的System360是一個全方位的系列,從大型機到小型機都囊括在內,絕大部分配件可以通用,操作系統也是一個通用原型的各種變種。所以當初才起名字叫“360”,象征一個圓周三百六十度。
DEC的PDP-11也是這種構思,試圖形成一套體系,今后會省錢省力。只不過動手晚了,到了1970年才出現,比起IBM的System360晚了整整六年。推出之后,后續機種也并不是很多,因為到了那個時候,32位的機型開始出現了。DEC的大部分精力放到了VAX系列上,當然,作為第一種32位的小型機,VAX極為成功。
范含倒是可以等,但是這幾年就比較難過了。如果當初決定低調行事,夾縫里求生存的話,還有轉圜的余地。現在恐怕奧爾森也意識到攤牌太早,光憑DEC一堆彼此無關的機型組成散兵游勇,絕對干不過IBMSystem360這樣的正規軍。
這事兒確實不太好辦。
“那你打算怎么辦?”范含問奧爾森。
“現在的就先這樣了,盡量移植。”奧爾森回答,“趕緊開發新機型,爭取別太晚了。”
“只不過IBM的System360確實是大小通吃啊。”范含說,“想要虎口奪食恐怕不會那么容易。”
“確實,這三年來System360占據了大部分市場份額。”奧爾森說,“后來者都很難受,不光我們DEC。”
“這不是市場份額的問題。”范含說。
“那是什么?”
“你知道‘薛定諤貓’么?”范含問。
“聽說過,”奧爾森回答,“鐵盒子里面,不知道是死是活。”
“應該說它本身就不死不活,有人過去看一眼的時候才確定。”范含說,“并不是確定好了而我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因為不存在,所以我們用不著去知道?”
“差不……多吧。”范含說。以前做項目的時候就明白了,客戶的需求本來就是不存在的,非得等到交差的時候才會出現。倒不是說客戶怎樣怎樣,而是說一步到位的想法本來就不切實際。沒有具體的需求,沒法詳細做;但是做不出來一個樣子,客戶就沒有一個參照系來提出具體的要求。做項目與做產品的區別就在這里,只能螺旋迭代式的開發,不是自己想當然。許多客戶本來就沒有一個清晰的想法,不去刺激一下,真正的需求還真擠出不來。
只不過,這個并不是自己本來的意思,也不是薛定諤貓的真正含義。
“怎么說呢。”范含拼命琢磨恰當的說法,“你知道現在的計算機市場是廠家說了算,用戶的具體需求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許多用戶購買機器僅僅考慮價位而已。”
“對。”奧爾森說,“我們造什么,他們買什么。要么買,要么不買。當然,買誰的東西另說。”
“那就是說,”范含說,“對于我們到底造什么樣的機器,份額之類的數字就不是合適的指標了。”
“嗯,份額都是報表上的百分之多少。”奧爾森說,“具體到每個用戶,不是百分之百,就是百分之零。”
“那就是說,”范含說,“所謂IBM占據市場份額的大部分,并不是他們能滿足用戶需求的大部分,而是大部分用戶認為自己的需求和IBM提供的功能接近,從而選擇IBM。從另一個角度看,IBM并不是去滿足所有用戶,僅僅考慮到了大部分用戶而已。”
“那當然,這是80-20原則。只抓大頭,每個公司經營都會這么做的。”
“我們恐怕不行,”范含說,“本來我們吃的就是殘羹剩飯,沒有挑食的余地。”
“你是說我們必須考慮所有用戶?”
“是啊,”范含說,“如果我們只針對被IBM拋棄的那些人的話,IBM一旦騰出手來,就會一點一點的擠壓我們。步步退讓的話,最后肯定會被擠走。”
“要是全面出擊,我們做不到。”奧爾森說,“IBM可以允許失敗,我們不行。”
“是啊,IBM財大氣粗,皮糙肉厚禁得住折騰。”范含說,“以前也不是沒有慘敗過,每一次都挺過來了。”
“我們可能只有一次機會。”
“不是可能,是一定。”范含說,“就像薛定諤貓一樣。”
“怎么又扯到這只貓上面來了?”
“薛定諤貓的試驗是不可逆的。”范含說,“一旦盒子打開,那只貓非死即活,另一種可能性立刻就消失了。”
“嗯。”
大概沒錯吧,波函數是多種本征態疊加的混合體,一旦波函數坍縮,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種本征態,剩下的都將不復存在。范含沒學過量子物理,僅僅是從數學角度有一點印象,加上見慣了許多科普讀物的啰嗦,這個理解不知道準確不準確。
“至于我們說那只貓死活的可能性各占一半,應該是歷史的估計。”范含說,“以前用過許多只貓做過試驗,或者測量過許多盒子里那個量子裝置的概率。”
“現在我們沒有歷史數據。”奧爾森說,“就是一錘子買賣。”
“是啊,所以我們不能估計哪種需求更有可能,應該在那種可能性上面多分配時間。”范含說,“只剩下一條道了,就是干點所有用戶都需要的工作。”
“比如?”
“我們的C語言。”范含說,“我們可以先賣編譯器,各種機器上的編譯器。”
“包括IBM的機器?”
“當然,”范含說,“我敢肯定,不是每個用戶都需要C,但是每種機器肯定都需要。”
“這不就是設計目的么?”奧爾森說,“怪不得你把它做得那么小。”
“是啊,我想移植核心部分應該工作量不大吧?”范含問,“有了第一個編譯器之后就可以交叉編譯了。”
“嗯,”奧爾森說,“庫函數怎么辦?每種機型一套?”
“可不成,”范含說,“那樣的話,用C寫出來的代碼根本沒法移植。別忘了所有的功能都是在庫函數里面實現的。”
“那就是一共只設計一套庫,每種機型實現各不同。”
“嗯。”
“這個工作量可不小,”奧爾森說,“構造一個通用框架體系可是最高等級難度的工作。”
“不需要構造整個框架,”范含說,其實自己也知道這時候根本實現不了標準庫,“把和操作系統相關的都單獨提出來,每種機器一套,函數名稱前面都加上兩個下劃線。和操作系統無關的部分分兩份,拿得準的部分弄成正式的庫,函數名稱前面什么都沒有;拿不準的部分……也塞進庫里,函數名前綴是一個下劃線,警告用戶這些部分將來有可能被替換。”
“讓我想想。”奧爾森估計了一下工作量,“一切順利的話,年底以前能搞定我們自己和IBM的機器。”
“那就先別管別人,先推出去再說。”范含說,“對了,要是這套語言有人模仿怎么辦?拿走稍稍改改就成了他們的標準。”
“真有人這么干我們也沒轍,”奧爾森說,“找律師最多能拖一段時間,最后肯定還是不了了之。”
“是么……”范含想了想,“那就當它咱們的免費廣告了,優秀的東西才會被模仿。只要自己動作夠快,客戶不會流失太多的吧。”
“應該是吧。”奧爾森說,“總之,先干起來再說。”
“行。”范含應了一聲。
“那就……先這樣?”奧爾森說,“明天早上的飛機回波士頓,我先告辭了?”
“成。”范含起身,送奧爾森到門口。
“本來還有不少事想商量的,來不及了,等以后再電話聯系吧。”奧爾森走到門口,忽然回頭說,“先干好這檔子事再說。對了……我不想讓這個C語言誕生在DEC或者FEEE,咱們合伙再成立個公司?”
果然來了,范含想,嘴上說:“沒問題。”
“行,公司的名字還得拜托你好好想想,響亮一點,能蓋過IBM去的。”
“沒問題。”范含說。
看來奧爾森雄心壯志的確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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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FOR’?”佛赫熱問,“一眼沒瞅著,門口怎么又多了一塊牌子?”
“我的第二家公司的名稱,”范含說,“剛想好,還沒注冊呢。”
“什么意思?”巴杜瓦問,“可別是暗號吧。”
“呵呵呵……嘿嘿嘿……看來你對工作很負責任啊!”范含說,“這種態度值得你們頭兒表揚。”
“你就直說吧,”佛赫熱說,“最近聽你放個屁我都疑神疑鬼。”
“你先看看這個。”范含指著墻上的一張海報。
那是一幅畫像,誰一看都知道是林肯。下面寫著一行字:“FORThePeople”。
“掛林肯像干什么?”巴杜瓦問,就是因為太普通了,一進來還真沒注意。
“誰告訴你那是林肯?”范含反問。
“你出去隨便找個人問問,”佛赫熱說,“要么認不出來,但凡認出來的都說是林肯。”
“這就是你們想當然了,”范含說,“那會兒又沒有照相機,所謂‘寫真’也不過是畫的么。”
“那又怎樣?”佛赫熱問。
“憑什么就不許別人長得像林肯?”范含說,“硬說這人是林肯得拿出證據來。”
“那你說是誰?”巴杜瓦問。
“誰也不是,”范含說,“隨便找一個大胡子畫著玩玩。”
“那個大胡子和‘FORThePeople’有什么關系?”佛赫熱問,“林肯和這句話倒是有關系。”
“什么關系也沒有。”范含回答。
“你可別跟我說這句話也是隨便找本書抄著玩玩。”巴杜瓦說。
“當然不是,”范含說,“這句話是我們公司的廣告詞。”
“你啰嗦半天,到了還是沒說‘FOR’是什么意思。”佛赫熱說。
“所謂‘FOR’的意思,”范含說,“就是‘Fan-OlsenResearch’的縮寫……這才是我們公司的全稱。”
范含實在想不出來什么名字能蓋過IBM去,本來想叫“HAL”的,那是《2001太空奧德賽》中的計算機名稱,剛好是IBM三個字母的前一位。再一想,自己抄了“后輩”的作品不說,再來算計“前輩”,實在說不過去。最后決定還是放過“神棍”克拉克算了。
況且第二家公司的經營方向也很特別,就是純粹的技術,真正的市場營銷都委托DEC負責了——這是范含和奧爾森早就商量好的事。所以干脆就叫做“范奧研究所”得了,省的麻煩。至于驚動了林肯他老人家,也僅僅不過是為了這句廣告詞罷了。范含又不是亡靈巫師,不管老先生地底下睡得踏實還是不踏實,自己都沒有任何責任。
“厲害,厲害。”巴杜瓦夸獎范含,“祝你們公司業務蒸蒸日上。”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范含抱拳拱手。
扭頭看了一眼藍藍,故意揉揉鼻子。
藍藍“呸”了一聲。
“那么‘FOR’的問題解決了,”佛赫熱說,“那么‘C’呢?”
“什么‘C’?”范含揣著明白裝糊涂。
“就是你建議的那種‘新型程序設計語言’的示例。”巴杜瓦說,“你不是起名叫‘C’么?”
“對呀?”范含說,“怎么了?”
“呃……我想問問是什么意思。”佛赫熱說。
“有著重要的意義呢!”范含故意夸大其詞,“這可是商業機密,不告訴你。”
“就不能……稍微的……透露一點?”佛赫熱問。
“為什么你就這么急著要知道?”范含說,“別人都沒問過,連奧爾森都沒問過我。”
“艾薩克,還是你跟他講吧。”佛赫熱對巴杜瓦說。
“別扯上我,”巴杜瓦說,“今天這個場合我才是一跟班。”
“好吧,那我講吧。”佛赫熱沒轍,“您知道我們經常要寫報告的。”
“是,我知道。”范含回答,“連我放個屁都要報告。”
“我們也是沒辦法嘛,”巴杜瓦搭腔,“人在機關,身不由己嘛。”
“是啊,是啊。”佛赫熱點頭。
“我也沒計較啊!”范含說,“大家都有苦衷嘛!相互體諒一下,彼此日子都好過嘛!”
“還是您寬宏大量。”巴杜瓦說。
“既然您這么想,那就好辦了。”佛赫熱說,“您肯定也知道,報告里面除了原始材料以外,還得有負責人自己的初步分析。”
“這我知道。”范含說,“那又怎樣?”
“所以我們才來問您那個‘C’的意義是什么。”巴杜瓦說,“摩西好交差。”
“你們就直接寫‘目標不肯招供’不就得了。”范含說,“難道審訊的事也歸你們管?”
“我們絕對沒有審問您的意思。”巴杜瓦說,“就是隨便問問。”
“那就寫‘沒問出來’唄。”范含說,“你們規定不問出來不行嗎?”
“也不能說去問,”佛赫熱說,“應該寫……寫的是自己的分析。”
“要是讓頭兒知道你們分析不出來就直接去問……”范含說,“……恐怕沒有什么好臉色吧?”
“嗯。”佛赫熱承認。
“難道連寫‘不知道’都不成么?”范含問,“你們頭兒要求你們無所不知?”
“也不是這個意思。”巴杜瓦說。
“那是什么意思?”范含又問。
“以前我們的報告里面‘不知道’的次數太多了。”佛赫熱說,“說實話您干的每件事我都只能用‘世界上有已知的已知,也有未知的未知,還有已知的未知,更有未知的已知’搪塞過去。”
“這次好像過不去了。”巴杜瓦補充,“佛赫熱他們頭兒發火了。”
“這樣啊……”范含心里笑翻了,偏偏臉上還是一本正經。
“所以今天我們來,就是想直接問您,能不能行個方便。”佛赫熱說。
“行啊!”范含一口答應下來,“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
“謝謝!”巴杜瓦說。
“其實你們知道的,我的英語不行。”范含說,“基本上玩不出什么花活。”
“哪里,哪里。”佛赫熱說,“您的英語已經很不錯了。”
“你也不用夸我,再不錯,和原住民比起來還是差遠了。”范含說,“呵呵呵……嘿嘿嘿……”。
“呵呵呵……”巴杜瓦笑。
“嘿嘿嘿……”佛赫熱笑。
“這就是說,我寫的英文基本上都是首字母縮寫,別的招數也想不出來。”范含說,“恐怕這一點你們也看出來了吧?”
確實,二人組早就知道了。不光范含,幾乎所有人都會用縮寫指代一長串詞組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呀!”范含說,“只不過只有一個單詞,所以縮寫是一個字母‘C’罷了。”
二人組對視一眼,半信半疑。
范含雖然沒撒謊,但是也沒安好心。以后自己再寫點什么,你們就填空去吧!至于填得出來填不出來,就看平時玩縱橫字謎的水平了。
“那可太多了!”巴杜瓦說。
“喏,那里有詞典。”范含說,“我能想起來的都是常用字,提示一下,以C開頭,四個字母。”
佛赫熱真的過去拿詞典,走到一半覺得不是滋味,又回來了。巴杜瓦一直站著沒動。
“猜不出來。”佛赫熱說。
“當真猜不出來?”范含問。
“當真。”佛赫熱回答。
“果然猜不出來?”范含又問。
“果然。”佛赫熱又回答。
“是不是China?”巴杜瓦說,“要么是Communist?”
“不是。”范含說,“你神經過敏了。”
“那我也猜不出來。”巴杜瓦說。
“那我也不難為你們了。”范含說,“答案是‘Cock’,C-O-C-K的Cock。”
“就是每天早上‘喔喔’叫的Cock?”巴杜瓦問。
“沒錯!”范含回答。
“你是在耍我們吧?”佛赫熱問,“為什么不是‘Cake’?難道你隨便找個詞就想糊弄過去?”
“我知道光告訴你們這些還不夠,你們還是交不了差。”范含心里想,我就是在耍你們,“我用的并不是Cock的字面含義。”
“那是什么?”巴杜瓦問。
“所謂的Cock,”范含撇開雙腿,伸手拍拍褲襠,“就是這個東西。”
“那應該叫‘Dick’吧?”佛赫熱說。
“也聽說有叫‘BigJohn’的。”巴杜瓦說。
“落伍了吧?現在可都叫‘Cock’了!”范含說,“你們搞情報的,搞調查的,更應該與時俱進才對呀?”
“就算是吧。”巴杜瓦說。
“那還不行啊,”佛赫熱說,“還是沒說明什么問題呀!”
“別急,別急。”范含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聽我慢慢說來……”
二人組作洗耳恭聽狀。
“前一陣子我去唐人街定東西,所有的尺寸都是‘foot’,這讓我很不習慣。”范含說,“腦袋里總得有根筋繃著,提醒自己注意換算。”
“那又怎樣?”巴杜瓦說。
“出了美國,一般都是用‘米’的。”范含說。
“美國繼承了英國的傳統,用英制單位也是應該的。”佛赫熱說,“看到別人用法制單位,我們也是不習慣。”
“那不叫‘法制’,那叫‘公制’,雖然是法國人定的,卻是合情合理,與法國沒半點關系。”范含說,“為了真理,為了方便全人類,法國人寧愿放棄自己的傳統。”
“那又怎樣?”巴杜瓦說。
“這是人民的選擇。”佛赫熱說。
“本來也沒什么,你們愿意抱殘守缺是你們自己的事。”范含說,“但是我仔細一打聽,這個‘foot’原來真的就是以前某個英國佬的腳丫子。”
“那又怎樣?”巴杜瓦說。
“這是歷史的原因,我們尊重歷史。”佛赫熱說。
“我也尊重歷史,但是有兩個問題。”范含說,“首先,為什么非得是那個自稱國王的家伙呢?別人不行嗎?其次,為什么非得是腳丫子呢?別的器官不行嗎?”
“所以?”巴杜瓦問。
“所以?”佛赫熱也問。
“所以你就打算用‘Cock’來取代‘Foot’嗎?”巴杜瓦問。
“不不不,”范含說,“我不是把‘Cock’當作一個長度單位,而是當作一套長度單位系統。就是說,不同的Cock表示不同的長度。”
“你有多高?”范含忽然問,“摩西?”
“六英尺,怎么了?”佛赫熱回答。
“為什么不說一米八三?”范含又問,“我還得換算一下。”
“為什么我要說?”佛赫熱說,“這里是美國,你應該入鄉隨俗。”
“又不是我不愿意入鄉隨俗的,我是真的不熟悉。”范含說,“要是我干點什么都說公制單位的話,讓別人去頭疼行不行?”
“你聽說過‘薛定諤貓’么?”范含反問。
“沒有。”巴杜瓦回答得很干脆。
“就是說,一個盒子里面有一只貓,還有一個包含放射性物質的裝置。”范含解釋,“這塊物質在一個小時內有一半的可能性發生點什么變化,一旦發生了,就觸動什么機構,放出毒氣把貓熏死,否則什么都不干。盒子很結實,里面的任何信息都透露不出來,包括聲音什么的。就是說,如果想要知道一個小時后貓到底是死是活,除了打開盒子沒有任何辦法。”
“那又怎樣?”巴杜瓦問。
“可能你們覺得在這一個小時里面,貓的生死已經決定了,打開盒子就是去確定罷了。”
“對。”
“實際上不是。”范含說,“這就是為什么用放射性物質而不是色子之類的東西決定可能性的原因。”
“那是什么?”巴杜瓦問。
“因為放射性物質的那個什么變化由量子理論決定,色子的點數由經典力學決定。”范含說,“就是說,貓的生死是在你打開盒子的時候決定的,在那之前,貓處于生和死的混合狀態。”
“太邪乎了!”
“如果你理解不了,就當作打開盒子的時候里面擲色子來決定殺不殺貓。”范含說,“在那之前,貓仍然是不死不活的狀態。”
“為什么不是關上盒子里面的色子就擲好了,”巴杜瓦問,“打開盒子再確定結果。”
“那不一樣,”范含說,“那樣的話,關上盒子的時候就決定了,并不是不確定。”
“不懂。”巴杜瓦說。
“沒指望你懂,”范含說,“總之你就當這是量子理論的特點就成了,和色子不一樣。”
“要是色子的話就能決定了?”巴杜瓦問,“經典力學可以得到精確的結果?”
“應該是吧。”范含說,心里卻想,忘了洛侖茲那篇論文發到什么地方去了,否則的話自己就會斬釘截鐵的說“不見得”。
“還是不懂。”巴杜瓦說。
“你就當上帝干預了這個進程,”范含沒辦法,只好這么說,“根據你打開盒子時候心里的祈禱決定貓的生死。”
“就是說,我希望貓活著,貓就能活著?”
“不是,上帝并不是滿足你的愿望。”范含說,“而是把你的這個愿望當作初始值代入某個公式,最后得出的結論拿來確定貓的生死。不管你的愿望是什么,貓的生死都是一半一半。”
“為什么上帝有可能殺貓呢?”巴杜瓦說,“全人類為貓祈禱都不行么?”
“上帝干什么我們可管不著,”范含說,“只要有上帝撐腰,別說貓,就是人也照殺不誤,還什么事都沒有。”
“怎么會呢?”
“你看那個摩西……我不是說你,佛赫熱先生……圣經里面的那個人,在沙漠里面連自己的同胞都殺了不少呢。”
“那是因為那些人不信仰上帝!”佛赫熱終于插嘴了。
“貓信仰上帝么?”范含問。
“算了吧,不說上帝了,我們繼續。”巴杜瓦說。
“就是說,我們打開盒子的時候必須一顆紅心兩手準備。”范含說,“要么逗貓玩,要么給貓收尸。”
“是。”巴杜瓦說。
“那你說,我要是想進行Cock的應用,需要多少種準備?”
“這和你手術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范含說,“手術是有目標的,這個目標在一開始就設計好了。”
“是,這我承認。”巴杜瓦說。
“任何一個稱職的設計師,在構思一個對象未知的設計時,都不會走極端。這和定制的設計不一樣。”范含說,“一般都會預留出足夠的可升級性(Scalability),可擴展性(Extendability),免得在最終產品在部署(Deployment)的時候發生困難。”
“是。”
“既然我打定主意,并且美國法律也規定了,弱水三千只能取一瓢飲。我就不得不考慮這些問題。”范含說,“有些情況事到臨頭才會出現,在那之前都是各種可能性的混合狀態。為了獲得最大限度的利益,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但是,在沒有得到足夠的信息之前,盲目開展工作并不合理。于是,我被迫作出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說具體一點。”
“人生就像一塊月餅,不咬一口,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餡兒。”范含篡改阿甘的名言,“人只能活一輩子,不是么?”
“嗯。”
“茫茫人海中,我遇到了藍小姐。”范含深情的說,“我堅信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她就是我一生追逐的夢。”
“謝謝。”藍藍說。
“另外,更讓我欣喜若狂的是。”范含繼續深情的說,“藍小姐天生麗質,海納百川。就算我當初決定把設計目標定得很高,并且付諸實踐。在部署的時候,也不會對我們的感情產生任何不良影響。”
“喂!”藍藍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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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貳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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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0,感謝各位讀者的參與!作者打算用“薛定諤貓”比喻“只有一次機會”,“考慮所有可能,雖然最終僅僅會遇到其中一種”這樣的情況。畢竟“薛定諤貓”的傳統含義被用的太多了。
至于量子力學方面的解釋,書評區里面許多讀者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不乏真知灼見。這里不再重復。
現代理論物理的絕大部分工作都是為現實世界建立數學模型。上世紀初,現實世界里面發現了許多傳統模型難以解釋的量子現象。于是需要新的模型取而代之。1925年,海森堡提出了“矩陣力學”的理論。我們知道,矩陣乘法是不滿足交換律的,兩個矩陣的積A*B不見得等于B*A。就是說,兩次測量的次序不同,得到的結果往往不同。(這一點和圍棋里面的“次序”有點象)1926年,薛定諤使用微分方程建模,得到了相同的結論。
數學家處理方程,就當它是個方程。物理學家則不然,必須給出現實的解釋。不過,物理學家們特殊的方程見多了,其直覺往往是可怕的準確。原來麥克斯韋看電磁方程長得像是個波,就猜它是個波,結果猜對了,死后不久赫茲通過瀝青棱鏡發現了電磁波的衍射,證實了其存在。玻爾看薛定諤方程里面有一項長得像是個概率,就猜它是個概率,結果又猜對了。
雖然這個結論匪夷所思,但是,正確的前提通過演繹法進行正確推理得到的結論就是正確的。現在我們都知道了,量子現象就是糾纏不清的,看似無關的各部分實際上是一個整體。既然所謂“測量”或“觀察”也是一種物理手段,那么它們纏在一起成為一整塊,測量影響被測量到的數據就像原因影響結果一樣容易理解。
這個“薛定諤貓”的佯謬是把微觀放大到宏觀,用于加深人們的理解。實際上,宏觀也是由量子現象的,只不過由于概率小到極點,不會出現罷了。簡單的說,宏觀物體是由多少億個量子尺度的單元構成,用乘法原理把概率一一乘起來,就是最終的可能性。小概率事件不發生。
最后,關于“小概率事件”多說幾句。可能從字面上覺得,“小概率”就是發生的可能性很小,并不是不發生。經典情況下確實如此。比如擲色子,兩次之間是相互獨立的概率事件。不管以前擲出還是沒擲出六點,下一次擲出六點的概率同樣都是六分之一。但是絕大多數現實狀況都是有個時間參數“t”的,這個“t”也會決定概率。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如果每擲一次就多一個色子,那么越往后,全是六點的概率就會越小。同樣,隨著時間的演變,“小概率”事件發生的概率就會越來越小。這個級數會完美的收斂到零。所以說,零就是零,小概率事件就是不會發生。
作者并不是物理專業,本門的數學也是學的極爛。上面說的都是自己想當然,如果說錯了,請讀者們一定要指出來……不然會誤人子弟的。
1,關于“欽明文思安安”,馬屁用語,遠古時代經常拿來吹捧領導。出自《尚書·堯典》,開篇頭一句話:“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勛,欽明文思安安”。欽:恭敬節儉。鄭玄曰:敬事節用謂之欽。明:明察四方。鄭玄曰:照臨四方謂之明。文:善治天下。鄭玄曰:經緯天地謂之文。思:道德純備。馬融曰:道德純備謂之思。安安:溫和,寬容。
至于“帝堯曰放勛”,不用解釋;其他的,不敢解釋。西漢有個《書經》大師秦延君,用了十幾萬字解釋篇名“堯典”,用了三萬多字解釋“曰若稽古”。十幾萬字的文言文啊!要說是整本書還行,居然僅僅是一個詞的注釋?!相比之下,作者每章后面這一點點現代漢語實在是不值一提。
2,洛侖茲(EdwardN.Lorenz,1917-)在1963年發表了一篇著名論文:《確定性的非周期流》(DeterministicNonperiodicFlow),發表在《大氣科學雜志》(JournaloftheAtmosphericSciences)第二十卷。這篇論文第一次真正的從數學角度論述了“混沌”現象的不可預測性。數學專業的洛侖茲由于二戰的原因,成為了氣象學家,所以把成果發表在氣象學刊物上,十年后才被數學界注意到。(本書中當然不會了……[^O^])
前面提到的量子理論沖擊了傳統哲學體系的世界觀部分。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結果在測量之前就是不確定。所以現當代哲學越來越強調整體論。這里提到的“混沌”現象則沖擊了傳統哲學理論的方法論部分。別說現實世界,就是給你個經典世界你也不能準確的預測到結果。這一點比起量子理論更難理解。
簡單的說,并不是一個原因一個結果的一一對應,每個結果同時都是另一個結果的原因,世界是不斷迭代發展的。在一個迭代系統中,往往會“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初始值的微小擾動會造成結果的巨大差異。這才是“蝴蝶效應”的真正含義。電影《蝴蝶效應》實際上反應的是“大宇宙意志論”或者說是“光纖效應猜想”。就像高速公路上開車一樣,隨便怎么變換車道都行,從大尺度看,車總是沿著路向前進的,別說橫穿、拐彎,就連停車都不行。
舉一個例子,可能已經被舉爛了,就是一個簡單的迭代過程。找一個數,取走整數部分,剩下的乘以10,再取走整數部分……如此循環。對于一個初始值“PI”(圓周率)來說,我們得到的結果是“3、1、4、1、5、9、2、6……”這個序列,對于另一個稍微不同的初始值“3.14159”來說,結果是“3、1、4、1、5、9、0、0……”。從第七次開始就不一樣了,后面的結果就沒有任何關系了。同樣,如果兩個初始值在第一萬位開始不同,那么一萬次以后照樣會完全無關。
無論多么簡單的系統,只要像上面的例子一樣,存在引發“混沌”的非線性因素,就不可能做到“預測”這種事。因為那需要知道無窮精度的初始值。這一點正是難以理解的部分。肯定會有人想,理論上如果知道了無窮精度,不就可以預測了嗎?
所謂“認識論”正是研究這個問題的。我們就是做不到“無窮精度”,理論上也做不到,不為什么。就像方程“x平方加1等于零”沒有實根一樣。不是說無數革命先輩從小立志尋找該方程的實根,一路上拋頭顱,灑熱血,前仆后繼,到頭來仍然沒有找到。而是說“理論上”這個方程就是沒有實根。
愛因斯坦到死也沒有認同量子理論,他把它比喻為“上帝在擲色子”。那么,“混沌”理論就是說,上帝不但擲色子,還把色子擲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總之,就說這么多了。如果有讀者對這部分內容感興趣,可以尋找專門的地方繼續深入探討。當然,如果發現作者說錯了,一定要提出來,這也是對別人家的“子弟”們負責。(其實偶心里想負責的是“女”、“妹”們……[^O^])
3,林肯在其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講中提出了“民有、民治、民享”(ofthepeople,bythepeople,andforthepeople)的說法。演講并不長,全文如下:
Deliveredonthe19thDayofNovember,1863CemeteryHill,Gettysburg,Pennsylvania
Fourscoreandsevenyearsago,ourfathersbroughtforthuponthiscontinentanewNation,conceivedinLiberty,anddedicatedtothepropositionthatallmenarecreatedequal.Now,weareengagedinagreatCivilWar,testingwhetherthatNation,oranynationsoconceivedandsodedicated,canlongendure.Wearemetonagreatbattlefieldofthatwar.Wehavecometodedicateaportionofthatfieldasafinalresting-placeforthosewhogavetheirlivesthatNationmightlive.Itisaltogetherfittingandproperthatweshoulddothis.
But,inalargersense,wecannotdedicate,wecannotconsecrate,wecannothallowthisground.Thebravemen,livinganddead,whostruggledhere,haveconsecrateditfaraboveourpowertoaddordetract.Theworldwilllittlenotenorlongrememberwhatwesayhere,butitcanneverforgetwhattheydidhere.Itisforus,theliving,rathertobededicatedtothegreattaskremainingbeforeus;thatfromthesehonoreddead,wetakeincreaseddevotiontothatcauseforwhichtheygavethelastfullmeasureofdevotion;thatthisNation,underGOD,shallhaveanewbirthoffreedom;andthatgovernmentofthePeoplebythePeopleandforthePeopleshallnotperishfromtheearth.“
本章中主角試圖采用文字游戲的方式為自己的公司“FOR”做宣傳,創意是自己編出來的,作者以為還算合適。讀者中有沒有廣告策劃方面的專業人士?如果這種說法有可能引起美國人民不滿的話,在下一章里,作者就借奧爾森之手把它斃掉算了。要沒什么問題,就一直沿用下去吧。
讀者們有想法一定要留言啊!作者可不想出洋相。
4,關于“貓信仰上帝么”,實際上是說,“動物也有意識么”。這個問題的答案取決于什么是“意識”的定義了。算了,這里不說了,一旦寫起來就太長了。
5,關于“Cock”的用法,確實是從六十年代的美國流行開來的。不過作者使用“Cock”一詞,還有更進一步的含義。傳統上,法國的象征就是公雞。二人組聽到“Cock”的比喻意義,既然沒想到那啥上去,第一反應應該就是法國。這一點美國的白人還不算太明顯,歐洲的大白小白們基本上都會這么聯想。
主角當時正在拿“法制”和“英制”比較,這么說應該不算過分。只不過可能確實太含蓄了點兒,本來又想玩深刻,結果又玩成了深沉,還一不小心玩大發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