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邊城東葉澤山,迎來了入夏以來的第一場初雨。
初雨,卻并非小雨。
密集的雨珠噼啪作響,敲打大地,澤山飛流如瀑,暴雨激漲,在地面匯集出一道道數不清的湍急溪流。
夜空墨云翻滾,不時傳來‘轟隆隆’的雷吼,紫色閃電‘咔嚓’幾聲,劃出詭異的弧線,照亮狂風驟雨中疾奔的顧行。
他只顧拔足狂奔,任憑雨水‘嘩嘩’拍在身上,卻好似渾然無知。
雨打地面萬點坑,顧行的心卻澄澈如鏡,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滑落眼中,身如鷹隼般勇往直前,鋒利的眼神凝視前方。
在他身前,一條形狀模糊的黑霧‘唰’的躍起,瞬間便會穿出公開林。
顧行眼光如電,腳步一扭,身子已向右追去。
密雨如注,他與前方黑霧的距離不斷拉近。
“小賊,給我站住,還我異草,做這種不勞而獲的勾當,就你這種心性,不管修行多久也升不了仙!”顧行嗓音嘹亮,咒罵聲在雨中傳出數丈之遠。
懸崖已至,再無退路,黑霧突然停住,在空中飄然一轉,似有一雙陰冷的眼神透過黑霧,如利劍一般釘在顧行的身上。
‘嗷!’
悚然的吼聲從黑霧身后卷起,掀起腥臭的惡氣。
與此同時,兩只火鳥從黑霧中穿出,彷佛長了眼睛一般,托著一條赤霞般長長的尾巴,直飛顧行心口,火星劈啪聲越來越響,眼看就要砸在他的身上。
“不好,烈焰符!”顧行驚覺,靈符價格不菲,沒想到對方用起來竟然這般隨便,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右肩輕輕一抖,靈活避開火苗,但無奈距離太近,火鳥的速度也非常的快,一聲長鳴過后,衣領還是被燒掉了一角。
‘唰!’
只在一個呼吸之間,對方便已繞到了顧行眼前,停在他身前半丈遠的距離。
“如果你剛剛乖乖讓我走,我還打算留你一條活命,沒想到你一路窮追不舍,真是找死,哼,你這種廢物吃了再好的靈物又有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突然之間,從黑霧當中傳出一抹充滿了威脅的獰笑。
“哼,先別得意的太早,恐怕你還不知道我是誰,說出來不怕嚇死你,實話告訴你,我可是青云派的弟子,想要殺我,恐怕沒那么容易吧,”顧行蹙起眉心,咬牙道。
“哈,我倒是有些佩服你了,區區煉氣二層也敢出此狂言,勇氣可嘉,可惜你大概只會些內家拳腳罷了,連術法的門都沒摸到,否則,想殺你還確實不那么容易!看來你是連腦袋也銹逗了,今天我不僅要奪了你的補靈生根草,連你的命也要一并留在這里,”說著黑霧抖動數下,很像是在目中無人的仰頭狂笑。
顧行不知不覺攥緊兩手,暴雨冰寒,手心卻捏出一片熱汗,此時,天空如裂開了個大口子,千萬顆銀彈砸在他的頭上,將頭皮敲打得陣陣發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從剛剛的較量中,顧行已知道對方的修為在自己之上,玄道煉氣二十層,若非第三層以上,便無法學習使用術法和靈符,而能夠在奔跑中放出烈焰符,此人的修為應該不止第三層的水平!
自己既沒有術法,也沒有靈寶和靈寵,想要越級取勝,怎么看都毫無勝算!
看見異草被搶,當時腦袋一熱就追了上來,但此刻冷靜下來,顧行頓覺自己剛剛太過沖動了。
‘轟隆’、‘轟隆’……
“看樣子你還想搶回異草?說句真心話,我勸你還是算了吧,你資質這么差,有了這異草也未必能到達煉氣三層,讓你吃了簡直是暴殄天物,好在蒼天有眼,讓你遇到了我,這株異草終于等到了它的真命所歸,哈哈哈哈!”黑霧中的聲音得意洋洋,如此說著,更是向前飄了數寸,詭異的形狀威壓而來,顧行見狀,連忙向后退了兩步。
‘嘩啦、嘩啦’,腳下傳來碎石跌入崖底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偏頭向下望去,就在此時——
“破綻百出,受死吧!”那人突然一聲爆喝,緊接著,倏爾竄出一團手形長霧,末端凝出一簇紅芒,不多停留,在半空稍微點動,立刻撲向顧行。
‘嘩!’
冰冷的雨水從頭頂砸下,顧行打了個哆嗦,忽然變得分外清醒,好似從來也沒能這么清醒過,猛抬起頭,雙眸雪亮。
就算今天死在這兒,也要死的轟轟烈烈,不能讓對方看扁了自己!
顧行眼珠驟然收縮,身如箭矢,流星形狀飛出,掌中隱隱生出劈天霸氣,裹挾雨勢猛吞天地。
‘砰!’
身體與黑霧空中交錯,火掌碰撞,雷鳴轟動,云波不靜。
頃刻,顧行掌心傳來一陣焦灼痛感,似有皮肉燒著味道,隨即,仿佛有一團烈火擠入身體,在五臟六腑間急速游走,將神智燒得支離破碎。
兩人實力相差天地,高低立判!
‘噗!’
顧行吐出一口鮮血,身體隨之搖晃兩下,一邊膝蓋磕在崖邊,手拄地面大口喘著粗氣,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黑霧,臉上神情不甘至極:“卑鄙小人,同為玄門之人,殺人奪物本不稀奇,你卻隱匿身形不敢露出真面目,你要么是沒什么真本事,要么就是難看的要命,沒臉見人!”
“哼,只會逞口舌之能,死到臨頭還充硬骨頭,看我將你分筋錯骨,受萬骨錐心之痛!”
話音未落,一人高的黑影猛然暴漲,眨眼間便到顧行身前,沖出兩團黑拳,與此同時,天降紫電,劃出詭異弧線,急速融入火拳,‘刺啦’的響聲如同劃在巨石上濺起的點點星芒,在顧行的眼中快速放大。
“受死吧!”
下一瞬,絳紫拳影砸入皮肉,‘啪、啪’之聲不絕于耳,欲將顧行咬成碎末。
筋骨爆響,顧行體內猶如數千只爆竹炸開,轟開他的衣衫皮膚,血肉一片模糊,如注的雨水從身上淌到地面,瞬間形成了一片駭人的血紅汪洋。
他的身體就如斷了線的風箏劇烈搖擺,半邊身子已掛在崖邊,嗓中腥甜,喉頭發緊,幾口鮮血‘噗噗’的噴出,竟成了一簾血雨。
顧行忍痛怒喝:“我顧行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不過你給我記住,就算今天我死在你手里,死后也要修成鬼仙,定要將你找到,上門討還這筆血債!”
“死到臨頭,如此狂妄,哪會給你機會!”黑霧聞言嗓音暴怒,雙拳流火,正對顧行頭顱。
“生死由我不由天,我顧行的性命還輪不到你了結!”顧行右手指天大罵:“老天瞎了你的狗眼,千萬別給哥翻身的機會。”
就在這時,四周風聲呼嘯,夜空中一道紫色閃電破空砸下,耀眼的光芒將方圓數里燃成白晝,炫目的紫光好似一匹憤怒飛龍,張牙舞爪炸裂地面,轟隆隆隆,轟在了顧行和黑霧之間。
電閃,雷鳴,雨驟停,月復明,而顧行卻不知蹤影,消失在電閃雷鳴的瞬間。
“果然是個白癡!”追至崖邊,望向黑洞洞的崖底,黑霧聳動肩膀狂笑道:“居然敢入盤天禁地,希望你直接摔死,否則只會死的更慘。”
‘嗖’……
林中狂風依舊,霧影隱于黑暗,很快消失不見,可紫色電光卻仍舊未停,穿過呼嘯夜風,直往崖底卷去。
耳邊狂風呼嘯,顧行眼見龍形紫光如流星墜落,‘咔嚓、咔嚓’的聲音快速擦過耳際,身體上只留下了一片灼熱的痛,冰冷的夜風灌入他殘破不堪的衣衫,肌膚寒意入骨,像有一把把尖刀刺入肌理,在骨縫里狠狠的切割。
“惡賊,你一定要乞求蒼天不要讓我活下去!”顧行緊咬嘴唇,似將黑霧放在利齒之間,生生咬碎。
風更大,勢更危,崖底似有妖獸撕心鳴叫,張著血盆大口,等待高速墜落崖底的夜宵。
危難關頭,顧行反而看淡生死,反正自己體內筋脈皆斷,就算活著也是個殘廢,恨只恨連死也不知道仇人是誰,落得個不明不白。
隨著身體急速下落,顧行有些心灰意懶,同門師兄可給他講過不少禁地的詭異恐怖,要是就這樣直接摔死,倒的確是上天對自己最大的仁慈,想到這里,他散去了體內最后的靈氣。
但就在此時,紫色電光到達崖底,電光火石之間,忽而傳來一聲異響。
‘轟!’
“這……”顧行眉頭微蹙,心中頓時生出一種奇妙感覺,與此同時……
一瞬間,似有一只擎天巨擘托住了他的身體,從脊椎剖開縫隙,一股巨大的雷流襲過全身,從未有過的疼痛如雨后春筍在體內節節升高,長了尖刺般的電流穿過他的皮膚、骨骼,以驚人速度潛入了他的筋脈當中。
‘啪!啪!啪!啪!啪!’……
好似一條蒼龍在他的體內排山倒海翻天覆地,巨大的龍力持續沖刷他的身體,便是幾個呼吸之間,已足有數百響之多,這條雷龍每有一響,顧行的身體便隨著顫抖片刻,幾百響過后……
‘唰!’
耀眼的金芒自崖底上升,其震撼力足以匹敵兇猛上古神獸的巨鳴嘶吼,先是磅礴沖天而起,一個呼嘯后陡然墜下,卻并未立刻動作,而是環繞在顧行周身,似如一襲華光閃爍的長紗,纏住了他的身體。
殷紅的鮮血從顧行的傷口中汩汩而出,竟似一條條有跡可循的血線,緩緩浸入覆在他身上的金色紗衣,紗衣仿佛變成了一只海綿,貪婪的吞噬著新鮮的血液。
很快,紗衣被血染成通紅,直到飽和無法吸入,接著便有無數黑紫光芒從中爆裂,華彩之中,血紅散去,露出炫目的金色。
‘啪!’
風止,身靜,時間如同停下一般,顧行眼前一片模糊,最后,腦中似乎閃過一幅模糊的畫卷,可尚未來得及看個清楚,很快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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