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大婚之日，霓裳冊封王妃之時，外頭似乎下雪了，她卻不沒新娘的興奮，甚至連窗都沒有推開。

近日來云宮的侍衛增加了許多，也許是青樓女子出身，皇上下旨賜婚，特地賜了個云宮，這個作為出嫁的地方，奴才也添了十來個，喜餅，喜燭，喜帳，喜帕，滿目的血紅，讓霓裳心驚，心里一直不安。

桌上擺放的皆是璀璨奪目的金銀首飾，金荷螃蟹簪，金蓮花盆景簪，雙正珠墜，盤鳳，朝珠，銀粉妝盆……滿目琳瑯異常刺眼。

自己真的要出嫁了？以報仇為目的的交易?霓裳反復的問自己，身邊沒墨姨，沒愷叔，沒思思，也沒幕復，他們都還好吧？已經走遠了吧，恩，一定是的，不知道他們知道自己要嫁給簫文軒是什么反應？呵呵。

在蘭蘭與眾位奴才們的伺候下，霓裳的披上了風綃嫁衣，站在妝臺之前任她們對上下其手的整裝描眉抹脂。鏡中卻是一片空白，連自己的容都不復見，霓裳努力想要搜尋些什么人，恍惚問，那張描繪的艷麗奪魄的臉呈現在自己的眸中。看著眼前的自己，就像在看一個笑話。霓裳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的，自己馬上要嫁入王府，自己將來是簫文軒的妻子還是他的工具，或者他是自己的丈夫還是自己報仇的工具？人生里有些事，一步跨出去即成天涯，縱然無歌，但能無悔。

滿城的張燈結彩，喜氣沖天，看見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帶著興奮快樂的笑臉，看見漫天紛揚的紅色，最后，看見王宮城雄偉的城門，看見儀仗隊隨著喧天的喜樂，緩緩走進。然后，聽見“砰”的一聲，那王宮的大門在身后重重合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絕了霓裳的凡心。

眼前是龍鳳紅燭，是精美的喜宴。坐在床邊，頭蓋喜帕，耳邊隱約傳來喜慶的音樂，和著人們的聲音。

月色很美。

宮門緊閉，獨留霓裳孤坐妝側，凝睇鏡中，熠熠眸中競無一絲淚光，只是淡莞輕笑。

恍惚問又想到了什么，霓裳立刻起身，推開朱紅的窗，大雪紛飛如鵝毛飄進窗，傾灑在她身上，臉上。勾起淡淡的笑容，她接下幾片雪花，耳邊浮現的卻是幕復對她說的話。

“云裳，以后我能每年陪你看這雪花嗎？”

“不能，以后你要陪你的妻子。”

“我不娶妻子不就好了。”

“傻瓜，等你長大了，就想娶妻了。我也要嫁人。”

“那我不娶，你不嫁，我們不就能永遠一起看大雪了。”

“好，那你不娶，我就不嫁。”

她再也忍不住，捂住顫抖的唇，抑制自己的哭聲，不讓自己的聲音傳出。原來，最傻的那個其實是自己，自己妄想著感情與仇恨可以并存，那些年少的感情，那些天真的話，原來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抵不過權利報仇來的重要，原來自己的感情竟是如此卑微不堪一擊。

“你要出嫁？”

霓裳聽見熟悉的聲音，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她極力撫平自己的情緒。

“恩，馬上就成為身份尊貴的王妃了。”霓裳輕輕地笑道。“你是專門回來祝賀我的嗎？

“我是來帶你走的！”

霓裳立刻出聲阻止道，“不可以！”細沉的聲音有些尖銳，在寢宮內飄蕩了一小陣才消逝，“你不可以。”

“那為什么你要哭？”他嘴角蘊涵著笑意，如冬日普照在冰雪上的一縷煦薄暖陽，可是看著她眼中卻如此冰冷刺骨。

她亦一笑對之，“阿復，枉我們在一起長大，眼淚是多么廉價的東西。你不會以為我是為了你掉淚了吧。呵呵”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真的變了，曾經……”

斷然截了他欲說下去的話，“別與我說曾經，在你曾經遇見的那個愚蠢天真云裳已經是現在的霓裳了。”

他輕輕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她未回避，因為她知道他在欣賞這張完全陌生的臉，更有著矛盾著心理，或許有著愧疚與失望吧。她從來都知道。

“幕復，你走吧。我真的想嫁為王妃。”她深深的回凝著他復雜多變的目光，這句話，是她真心要對他說的。“而且，你真認為你能帶我走嗎？我是王妃，走到哪里都會有人追。而且我不會跟你走的，你給不了我要的。”

音方落，他的手就從她臉上移開，她注視到他擺置于腿畔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浮動。她不再敢注視他的眼神，撇過頭望地磚上深深淺淺的簾影與那淡細輕盈的裊煙交錯成影。

“你說的沒錯，我給不了你要的。”他笑了，聲音虛無渺茫，“祝你幸福。云裳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你可以嫁，我一定不會娶。墨姨他們我已經帶他們走了，他們現在挺好的，這個是他們的地址，如果你想看我們可以去，他們一直等你。我知道你擔心他們。”他把一個小字條遞給霓裳。霓裳未看字條變點上紅燭，絲絲的燒掉這一切。

她聽著他一字一句的敘述，如此真實，原來他還記得，記得你不娶，我不嫁？她倏地抬頭想問，卻見他又開口了，“我會如你所愿，今生再不相見。”

“是誰曾對我說，你今生的夙愿是隱于碧水山澗，笑望紅塵世俗。而今你為了報仇，竟甘愿放棄你的夙愿而沉淪于這血腥骯臟的**？”

她漠然對道，“自由是我的夙愿，那是報仇以后的事。與簫文軒在一起，我才能報仇。即使要沉淪在血腥骯臟的權勢斗爭中。”還有……那仇恨！

他的神色開始渙散、迷離，最后沉沉的吐了口氣，緊握成拳的手倏然松開，“好，那你就安心的呆在他身邊去報仇，而我，也可以安心的做我自己的事了。”說罷，轉身朝寢宮深去的偏堂而行，在拐角陰暗無光之處停住了腳步，卻未回頭，“莫后悔！”

終于他還是離開了，而她則是望著隱遁他全身的那個黑漆漆的陰暗之處沉默良久，喃喃念出，“謝謝……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