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不要走。”

“爹爹，娘，我要娘？”

“你娘去一個很美麗的地方了，她會一直看著我們的，看著辰兒長大的。”

“爹爹你騙人，娘死了。娘死了。”他甩脫爹爹的手。哭著跑走了。

“辰兒······”

他是一個私生子，所以他永遠不能入祖籍，即使他的父親身份尊貴無比，深愛著他和他的母親，卻依舊無奈。母親和父親帶著他避居，只有他們，可他沒名沒份，母親曾經(jīng)摸著他的頭，笑到，這個是他的福氣，他不懂，但是母親是真的開心笑著，所以他也很開心。他不在乎這些，他只要母親和父親和自己在一起。他在母親死后，隨著父親一起回過父親的府中，他對那個地方卻沒有其他的印象。父親的府很大，很豪華，有數(shù)不清的奴仆，有走不完的院子，有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她是父親的妻子，她笑得很漂亮，卻不溫暖。父親的家不溫暖。他不開心，唯一開心的就是跟著父親去見過一位叔叔，叔叔有兩個女兒，捉弄了她們一下。那是他在母親死后唯一開心的一次了。但是沒過多久，他甚至沒跟那個小女孩道別就被父親送到傾城雨，他拜了城主玖天冰為師。

師父武功很厲害，教會他很多東西，他也學(xué)會了很厲害的武功。可是他······

草屋外在滴雨，潔凈的屋宇，青銅熏爐中的渺渺青煙讓高坐在上端的人面目模糊。

一個六歲的小兒正立在宴席中央，背著雙手誦書。

“……眾圣輔德，賢能佐職，教化大行，天下和洽，萬民皆安仁樂誼，各得其宜，動作應(yīng)禮，從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謂也。堯在位七十載，乃遜于位以禪虞舜。堯崩，天下不歸堯子丹硃而歸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為相，因堯之輔佐，繼其統(tǒng)業(yè)，是以垂拱無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矣’，此之謂也。至于殷紂，逆天暴物，殺戮賢知，殘賊百姓……”

高坐在上方的父親也難得地笑著點點頭。

小兒背完書，剛想如往常一般撲進母親懷中，又立即記起母親事先一再叮囑的話，于是一副大人模樣地作揖行禮，然后挺直腰板，板著面孔，一步一頓地度著小方步退回自己的位置。

他看沒有人注意，立即沖母親做了個邀功的鬼臉。

側(cè)坐在父親一旁的女子含著笑輕點了點頭，示意他坐好。

那樣的日子只能留在他的記憶里了。母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常常咳嗽，父親帶著母親四處求醫(yī)，母親吃了好多藥，但是咳嗽卻越來越厲害。

…………

風(fēng)和日麗的夏日，蟬聲陣陣。

六歲的小兒藏在書房的簾幕背后，一雙烏黑靈動的大眼睛盯著外面。

外面腳步匆匆，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辰兒。”

小兒驚慌下，立即想出聲阻止，可已是晚了一步。

只聽見齊齊的尖叫聲，放置在門上面的水桶已經(jīng)隨著女子推門的動作翻到。

一桶混了墨汁的黑水全部倒在女子身上。

女子從頭到腳變成了落水的黑烏鴉。一旁的侍女嚇得立即黑壓壓跪了一地。

小兒緊張地拽著簾子，母親怎么會來，不是先生嗎，這次肯定完了！

女子在屋子門口靜默地站了一會，剛開始的不能置信和驚怒，都慢慢化成了一臉無奈，“辰兒，出來！”

小兒從簾子后探了個腦袋出來，快速晃了一下，又縮了回去，“先生把我畫的畫給剪了，我是想捉弄先生的。我會背書，會寫字，會聽先生的話，會聽父親的話，會不捉弄先生……”

女子走到小兒身前，揪著小兒的衣服領(lǐng)子把他拽出了簾子，用力給了小兒一個擁抱，又在小兒臉上揉了幾把。

小兒越來越害怕，終于停下了嘴里的嘮叨，低下了頭，“我錯了。”

女子看到他的樣子，驀然大笑起來，“下次還敢不敢這樣做了？這個月要把心法背熟。”

母親總是要自己背武功心法，自己非常不喜歡背那什東西。

小小的人兒本來衣飾精致，此時卻也是滿身墨水。他癟著嘴，看著母親，一臉敢怒不敢言，母親肯定是故意的。

女子看到他的樣子，笑著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下，“是背心法，還是領(lǐng)罰，自己選。”

小兒剛想說“領(lǐng)罰”，看到女子眼睛瞟著于安，立即耷拉下了腦袋。

果然是女子小人難養(yǎng)也，人家一個就很凄慘了，他卻是兩個都有，認命吧！

…………

重重疊疊的簾幕。

他曾經(jīng)躲在這里讓母親找不到，在簾子內(nèi)偷看母親的焦急；

也曾經(jīng)躲在這里，突然跳出來嚇唬過母親和梁越；

也在不愿意聽先生授課時躲到過這里……

可是今天，他一點都聽不懂簾子外面的人的對話。

他只覺得害怕，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懼。母親正在跪地哀求，她的額頭都已經(jīng)磕出了血，可為什么那個男人仍然只是視線冰冷地看著母親。為什么母親要求那個男人？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背叛呤碧宮的下場你應(yīng)該知道的。”

那個男人只是說著一個最簡單的句子，他卻怎么都不能明白。母親是什么身份？什么下場？！

“紫夜知罪，他們是無辜的。”

什么無辜的，是他嗎？為什么，母親要死？他才不要母親死！

他正要從簾里鉆出，又聽見男子說話了。

“紫夜，紫夕很想你。你辦完事還可以回呤碧宮，孩子也可以帶回去。”

男子緩了一口氣。

“安思，好好對待紫夕，我不回去了。我會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只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紫夜···你···？”

“安思，你知道我們多么辛苦，哪怕是死，我也要離開。我不后悔。他快要回來了，你走吧。”

屋里一片安靜。

“出來，辰兒。”母親發(fā)現(xiàn)了自己。

他從席子里出來。

他撲入母親的懷里。“娘，我怕。”

母親摸著他的頭，“辰兒是男子漢，不怕，今天的事不要告訴爹爹，好嗎？”

他點點頭，“娘，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