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之前,捷報傳來,我朝討伐契沙大捷。
大軍僅用六個月時間,遠征北疆蠻族,一路勢如破竹,并抓獲契沙二王子赫連厚毅,聲威震懾四方,更截斷叛賊南邊退路,令賊寇膽寒心驚,退守不出。
捷報傳來,朝野振奮不已,只有霓裳似乎早已經(jīng)料到了這個結(jié)果,只是淡淡而笑,欣慰之余,隱隱有一絲憂慮。
“王妃,王爺已經(jīng)打了勝仗,聽說馬上要班師回朝了。”蘭蘭說道。
“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霓裳看著窗外的景色。“蘭蘭,你看這荷花池里的荷花,也快要開了,都夏天了。”
“可不是嘛,王爺都走了半年了。嘻嘻。”蘭蘭吃吃的笑起來了。
“你這丫頭,瞎笑什么。”霓裳佯嗔道。
“我看王妃是想王爺了。我們王爺英明神武,倒也配得上王妃的才情。”蘭蘭一本正經(jīng)的說起來了。
“這些日子,越發(fā)的沒教養(yǎng)了,看來真是寵壞了你。”霓裳怒笑道。
蘭蘭端上一杯茶,遞給霓裳。“王妃,才舍不得打我呢。蘭蘭給王妃賠不是了。”
霓裳看著蘭蘭,“撲哧”又笑了起來,“你呀,看來要尋思找個媒婆把你給嫁出去才好,尖嘴猴腮的。”
“王妃,不要,蘭蘭都是跟王妃學的。王妃,你笑得真好看,要多笑笑,王爺才喜歡。”蘭蘭一聽急了,趕忙說道。
霓裳聽見后來一句,臉上馬上難看起來了。
“王妃恕罪,蘭蘭整天胡說八道,惹王妃生氣。”蘭蘭見色馬上跪下。
霓裳扶起蘭蘭,“蘭蘭,你是哪里的人?”
“奴婢是江州人氏。”蘭蘭小聲的回答。
霓裳沉默了一會兒,“你家離上京那么遠,怎么會入宮為婢女了呢?家里是做什么的?”
“奴婢父親原本是秀才,但是家境貧寒,后來讓母親帶著我來上京投奔舅舅的米店做點生意,誰知道,父親意外染上風寒病逝,母親也隨著父親去了。舅舅讓我進宮做奴婢,說有吃的有穿的,我一個孤女,在哪里都一樣。”
“宮里的生活很辛苦吧。”
“奴婢生來就是奴婢命,幸好遇到王爺,又碰見王妃。是蘭蘭的福氣。”
數(shù)日之后,大軍即將班師回朝。
皇上命太子率百官出城相迎,犒賞三軍。
北蠻的鮮血,洗亮將軍的戰(zhàn)甲,將軍手中長劍劃過邊疆大地,再次耀亮京華——這位親王,戰(zhàn)功彪炳的,手握重兵的文軒王,正是世人口中恍如神魔的那個人——蕭文軒。上至宮廷,下至市井,無人不知蕭文軒的赫赫威名。
十萬大軍不能全部入城,蕭文軒只帶了三千鐵騎,饒是這樣,也足以讓整個京城為之震撼。
成百上千的百姓將入城大道的兩側(cè)圍擠個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見城門的樓閣,都早早被人擠滿。蘭蘭卻一早在瑤光閣包下整層,那是承天門附近最高的樓閣,讓霓裳可以居高臨下,清楚看見大軍入城的盛況。
入城甬道正中一條紅氈鋪路,兩列御林軍甲胄鮮明,侍立兩側(cè),皇家的明黃華蓋,羽扇寶幡層層通向甬道盡頭的高臺。
正午時分,禮樂齊鳴,金鼓三響過后,太子一身褚黃朝服,在百官的簇擁下登上高臺。
遠遠地看過去,每個人的面貌模糊不清,只能憑服色猜測,站在太子左側(cè),一身朱紅朝服的人必然是蕭文軒。蘭蘭扯了扯霓裳衣袖,學著嬌糯的語氣,“王妃,您什么時候也站王爺身邊呢?“
霓裳瞪我,“臭丫頭,什么時候?qū)W會了說風涼話?”
蘭蘭轉(zhuǎn)眸笑,正要揶揄他,忽聽一聲低沉肅遠的號角響起,城門緩緩開啟。
仿佛整個都城,都在一剎那肅穆下來。
正午耀眼的陽光陡然暗了下去,空氣中仿佛驟然有了一種寒意。
剎那間,霓裳以為眼前出現(xiàn)了無邊無際的黑鐵色的潮水,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寒光。
一面大大的黑色袞金邊帥旗躍然高擎,獵獵飄揚于風中,上面赫然一個銀勾鐵劃的“蕭”字。
黑盔鐵甲的鐵騎,分作九列,嚴陣肅立,當先一人重甲佩劍,盔上一簇白纓,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戰(zhàn)馬之上,身形筆挺如劍。他一馬當先,提韁前行,身后九列鐵騎依序而行,步伐劃一,每一下靴聲都響徹朝陽門內(nèi)外。
禮樂畢,那黑馬白纓的將軍,勒韁駐馬,右手略抬,身后眾將立時駐足,行止果決之極。
那人獨自馳馬上前,在高臺十丈外駐鞍下馬,解下佩劍,遞與禮官,一步步緩緩登上高臺。
蘭蘭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緊澀,“那是蕭綦。”
那個人離霓裳如此之遠,遠得看不清面目,僅僅遙遙望去,竟已讓霓裳生出壓迫窒息之感。
他在太子三步之外停步,微微低首,屈膝側(cè)跪下去。
太子展開黃綾,宣讀犒封御詔。
遠遠聽不清太子的聲音,卻見那一襲墨黑鐵甲,雪色盔翎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閃耀寒芒。
太子宣詔已畢,蕭文軒雙手接過黃綾詔書,起身,轉(zhuǎn)向臺下眾將,巍然立定,雙手平舉詔書。
——吾皇萬歲!
這個聲音如此威嚴遒勁,連霓裳和蘭蘭遠在這樓閣都隱約聽到了。
剎那間,潮水般的三千黑甲鐵騎,齊齊發(fā)出震天的三呼萬歲之聲,撼地動瓦,響徹京城內(nèi)外。
所有人都被湮沒在這雄渾的呼喊聲中,連赫赫的皇家儀仗,也黯然失色。
左右御林軍無不是金盔明甲,刀劍鮮亮,而這三千鐵騎,連甲胄上的風霜征塵都尚未洗去,卻將御林軍的氣勢壓倒無余,在他們面前,平日風光八面的御林軍頓時成了戲臺上的木偶一般,徒具花巧,全無用處。
他們是從萬里之外喋血而歸的將士,用敵人的鮮血洗亮自己的戰(zhàn)袍。
那刀是殺敵的刀,劍是殺敵的劍,人是殺敵的人。
殺氣,只有浴血疆場,身經(jīng)百戰(zhàn),坦然直面生死的人,才有那樣凌冽而沉斂的殺氣。
那個傳聞中,仿佛是從修羅血池走來的人,如今就屹立在眾人面前,登臨高臺,俯視眾生,凜然如天神。胸口一窒,這才驚覺,霓裳竟忘記了呼吸,手心滲出細汗。
她從不知道,蕭文軒會這樣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他將會自己的一生托付。霓裳看著那個男人,蕭文軒,她的良人?她摸著自己的加速跳動的心,也許他們之間會有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