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自從陸小安遭遇了銀鏡湖之變后，整個人生軌跡都發生了變化，從默默無聞到遇見無根道人得到北斗尺，從北斗商行的小伙計到如今四分天下的北財神，從武學的門外漢到享譽天下的天機公子，這條路也許真的不是陸小安想走的路，但這條路無疑帶給了陸小安很多挑戰，很多進步，最重要的是讓他擁有了如今的地位。

不論這是不是陸小安想到的生活，他現在都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他已經接受了別人叫他北財神，他已經習慣了手里揮金如土，他已經習慣了天機公子這一彰顯實力的雅號。

這當然還不夠，站在更高平臺之上的陸小安已經有了更高層次的目標，他還要在現在的基礎上更進一步，修習武道，經營商道，還有很多很多。

而如今，一切都變了，一切都毀了。

對于一個真氣盡失經脈盡斷，連走路都走不穩的廢人，還有什么資格談未來，還有什么資格受人尊敬，還有什么自信像從前一樣活下去？

一切來得太快，落差太大，對比太明顯，任陸小安平日多么堅強多么上進，也不會接受得了。

對于陸小安如今的處境和心思，子雅羽又怎會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此時無聲勝有聲，她輕輕拍著陸小安的背，讓這個經受沉重打擊的少年盡情發泄自己的情感。

男兒有淚不輕彈，陸小安此時已經到了傷心處，他許久沒這樣宣泄自己的情感了，上一次放聲大哭，好像是在林伯死的時候。

過了許久，陸小安才漸漸平復激動的情緒，胡亂擦了擦眼角的淚。

“哎，你說如果當日我沒有去銀鏡湖，沒有遇見那群道士，沒有遇見你救我，沒有遇見后來的人和事，我現在會不會過得很好？”陸小安聲音發澀，透著濃濃的消沉頹廢氣息。

子雅羽愣了愣，搖頭道：“你怎么開始說這樣的話了，之前你還教導我要為自己而活，現在難道要我反過來教育你嗎？”

洞外的雪，忽然越下越大起來，呼呼的風聲卷著雪沫鋪天蓋地。

“你永遠不要失去信心，不要去后悔之前做出的抉擇，人這一輩子要選擇很多次，不管選擇哪一條路，都是對的，只是在于你是否肯努力，”子雅羽深情地望著陸小安，繼續道，“小安，你其實一直都很強，不要忘了，你殺了土神，殺了神州之上最頂尖的高手之一。”

陸小安苦笑道：“對，我是殺了土神，可這改變不了我成了一個廢人，以后再也沒有北財神，再也沒有天機公子，一切都沒了。”

子雅羽深深搖了搖頭：“你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強，你不如我，小安，人生中有很多突然而來的事情，有很多不確定，你不要被這些原因擊垮，要努力去適應，比如我，我從來不會想到有一個男子會為了自己受傷，從來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一座大雪山里，和一個男子生死相依。”

這是一句讓陸小安窒息的話語。

“小安，我能治好你。”

陸小安撇嘴笑道：“又哄我，這些日子我都被你哄煩了。”

子雅羽則顯露出極其認真的表情：“小安，我沒哄你，我是說真的，我有辦法接好你的斷骨和經脈，讓你和從前一樣。”

“此話當真？”陸小安看著子雅羽堅定的眼神，呼吸變得急促。

“當然，只要你相信我，等我們出去后，跟我回樂仙城。”

“好！一言為定！”陸小安渙散的眼神忽然映出一道興奮的色彩，那是重新煥發生機的象征，這一切，也許都是出自于信任的力量。

外面的雪停了，整個冰雪覆蓋的白色世界瞬時安靜下來。

陸小安伸出手，猶豫著向前，將子雅羽的纖纖玉手緊緊握住，兩人的手指交叉環繞，一種冷冰冰的感覺涌上陸小安的心頭，好像燈火闌珊處一次心有靈犀的回眸。

“子雅，謝謝你。”

子雅羽的肩膀微微顫抖，不知為什么，她已經沒有了將手抽離的力氣。

“小安，你是第一個和我共生死的人，也是第一個離我那么近的男人。”子雅羽這句話說到后面細弱蚊吟，幾乎聽不到聲音。

陸小安無法克制自己的情感，他強撐著幾欲散架的身體，將子雅羽攬入懷中，子雅羽瘦削的肩膀讓他充滿了保護的欲望，美人入懷，呵氣如蘭，若能風流至此，一生別無他求。

有的事情，也許可以發展得更曖昧一些。

陸小安正要想入非非，忽然，雪洞洞頂毫無先兆地落下一個大雪團，雪團正好砸到陸小安的頭頂，順著他的脖頸溜了進去，肌膚觸及皆是一片冰冷，猶如一劑醒神妙藥，將陸小安重新拉回了坐懷不亂的境地，熄滅了心中剛剛燃起的火苗。

子雅羽則趁亂脫離了陸小安的懷抱，臉上還有來不及消去的紅暈。

氣氛一時間略有尷尬。

“咳咳，好好的怎么會掉下個雪塊兒來？”陸小安聳聳肩，轉移話題道，“子雅，不知我們何時才能離開這里？”

子雅羽從意亂情迷中鎮定下來，捋了捋散亂的頭發，輕聲答道：“再等等吧，你的骨骼很多地方還沒長好，我們就算出了大雪山，也要長途跋涉很久，途中恐怕還要路過天道城附近，你現在的狀況如果貿然出去，會有危險的。”

“好吧，聽你的。”陸小安緊了緊裹在身上的雪熊皮，他心里時而忐忑，時而渴望，時而擔心，自己這副殘破的軀體，真的還能恢復如初嗎？

啪嗒！

又是一個大雪塊兒從雪洞洞頂掉落下來，砸到了干草火堆上，將燃燒著的火堆完全砸滅，緊接著，更多的雪塊兒開始掉落，砸在二人身上和周圍的地上。

這回，二人開始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

“洞頂漏了？”陸小安詫異道。

“沒有那么簡單，”子雅羽皺起眉，有些緊張地說道，“會不會是雪崩？”

也許是為了應驗子雅羽的話，整個大雪山忽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抖動的頻率越來越大，就像雪山之中有萬馬奔騰一樣。

原來多日的降雪已經讓大雪山的積雪接近飽和，有的地方外滿內空，積雪分布的極其不均勻，發生雪崩已是在所難免。

雪洞洞頂突然塌下來半邊，如同棉花般的雪片頓時涌進了雪洞之中，陸小安和子雅羽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子雅羽一把拉住陸小安，拼命往洞外跑去。

雪崩的蔓延速度是讓人難以想象的，二人逃跑的時間已經晚了，剛剛逃出洞口，整個雪洞就完全坍塌下來，頭頂的雪如同浪潮直撲下來，瞬時將二人掩埋于其中。

雪崩持續了很久才逐漸平靜，原本的雪谷已經被掩埋成了一片平地，陸小安和子雅羽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

空氣中還飄散著未及落地的雪沫，安靜，還是安靜，仿佛剛才的雪崩未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