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河，這便是那條漢江支流的名字。

漢江為長江支流，而松河又是漢江的支流，所以這條河水其實并沒有太過于壯闊。

不過，在當地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條大河了。

松河旁的林間，星星篝火照亮一小片范圍。

而一位女子，此時正坐在篝火前，盯著自己手中的手機。

她穿著一身保暖沖鋒衣，好看的眉峰微微聳起，伸手撩了一下潔白額頭上的發絲，疑惑的自言自語。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

借著屏幕上的光芒，能看清她眼中迷茫而又想要探尋真相的神情，不過后面直接轉變成了堅毅。

此時，胸前并不透光的衣服之下，亮起瑩瑩光芒，隱隱可以看出一個吊墜。

一閃一閃的，猶如一只螢火蟲。

……

大年初二！

宜出行、旅游、祈福、結婚……

忌開工開業、動土開張……

出門前特意看了看日歷，又低頭看了一眼手心他握了握拳。

帶著手機，穿上一身看著比較新的老款棉衣，他走出了房門。

按照習俗，今天應該是帶上家人四處拜年的時候。大家開開心心的前往自己的親戚朋友家里，主人家也會做上一桌飯菜，熱情的與來客說著這一年的經歷和有趣的事情。

所以街上雖然有些人，但都是匆匆忙忙的。一些人手里更是提著早就買好的禮物，面露期待，顯然他們的親戚朋友距離比較近。

當然，也有可能是去給領導送禮了……

此時還營業的人并不多，畢竟大家都要和家人團聚，再加上冉煜住的地方與去的地方都比較偏僻，所以冉煜廢了一番力，才終于找到了一輛車。

司機師傅是個大叔，一臉的疲憊，不過這并不能蓋住他憨厚好心的性格。

“小伙子，大年初二都到處跑啊，怎么不和家里好好聚一聚？”

剛上車，這位大叔就拉起了家常，沒有睡好而顯得有些暗沉的臉龐上擠起了一個笑臉。

車上開著暖風，但是還是有些冷。

冉煜看到這位司機整個人一愣。

坐在后排，他捏了一把座位心里了然，隨后很自然的笑道：“沒呢師傅，我家里沒人，所以準備去趟遠門拜年，這才麻煩到你啊……不過師傅你怎么現在就出來工作了？”

“嗐……別說了，咱家一年也沒能攢起來幾個錢，加上家里老人之前重病，積蓄花光了也沒能留下他…現在女兒又要上高中了，所以干脆提前開業嘛，能多掙一點是一點。”

說到家中老人去世，司機師傅情緒有些沮喪，不過一提到女兒，他立馬又高昂了起來。

“至少得讓孩子好好讀書，苦啥不能苦了孩子！”

冉煜一時無言，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最后還是放棄了。

頓了頓，他安慰道：“會好起來的！”

“對啊，會好起來的！”司機師傅一踩油門，車子發動。如同他樂觀的精神，在生活崎嶇的道路上也能奮力前行。

“師傅，你的妻子呢？”冉煜隨口問道。

他抬起頭，能從車里的后視鏡中看到司機師傅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隨后又露出淡淡的憂傷。

“死了……”景象快速的往身后退去，雙手握著方向盤的司機師傅輕輕嘆氣：“早就死了……”

“是生我女兒的時候死的……當時難產，咱家里條件一直都不好，送到醫院的時間也晚了，就只救下了女兒……”

他想到了自己拉著老婆的手，對方臉色慘白依舊擠出一個笑臉。

雙手不自覺的捏緊了方向盤，他苦笑道。

“我這人沒什么本事，孩子一路過來也吃了不少苦……所以我現在累一點沒關系，只要孩子能好好的。”

冉煜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心底沉重。

司機師傅抬眉通過上方的后視鏡看到了他的表情，倒是反過來安慰他：

“沒事的小伙子，這么多年我都習慣了，女兒也很懂事，她甚至還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嘞！我現在早上開車，晚上換班就去送外賣……很有動力！”

“還是不要太累著了，你還有個女兒需要照顧呢！”冉煜眼神復雜，輕輕提醒。

“沒事沒事，都習慣了…都習慣了……”司機師傅狠狠地搖搖頭，暗沉無光的臉上洋溢起憨厚的笑容：“我給你看看我和我女兒的合照啊！”

說著，他在旁邊的收納盒里面掏出一張照片，因為要開車，所以看都沒看直接往后遞給了冉煜。

冉煜接過照片，上面卻只有司機一個人穿著正裝，露出淡淡笑容的大頭照，并沒有他所謂的女兒。

“怎么樣，我女兒可愛吧……我都想好了，等她大學畢業找個好對象，我就能放松下來了，到時候幫他們帶帶孩子，也可以休息了。”

“這……”冉煜啞然，“對，挺好的，挺好的。”

他主動把身體探到前面，把照片放了回去。

放照片時，冉煜鼻子輕輕聳動，似乎是聞到了什么異味，不過他沒有在意，又坐了回去。

行駛途中，司機一直和冉煜聊著關于自己女兒的事情，可以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女兒。

冉煜也時不時附和一句，只是司機師傅在前面笑得越開心，坐在后排的他臉色就越來越難看。

走了半日，司機也不說下車休息，只是開著車往目的地不停的前進，冉煜也沒有提出下車要求，只是默默的坐在后排。

還有一小段時間就能到達他要去的縣城了，接下來的道路更加偏僻，他將從那里中轉找到松河，再沿著松河翻過兩個山頭才能到達紅娃娃所在的地方。

看看還有時間，他便拿起手機在上面劃動。

不知為何，離目的地越近，這輛車就越奇怪。

原本貼著防透視膜的窗戶變得透明起來，前面的座位也變得皺巴巴的。

司機師傅還是時不時講上兩句話，但是十分的生硬。

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也能察覺到不對勁了。

冉煜卻沒有絲毫的慌張，依然劃拉著手機，同時，他的眉頭緊緊扣在一起，就像被上了鎖一樣。

一直翻到后面，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的眉峰才舒展開來，臉上的表情輕松了許多。

透過有些破破爛爛的車門，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小城。

“就在這邊下吧，師傅……”冉煜嘆了一口氣，輕輕開口。

有些茫然的司機師傅僵硬的扭過頭，他的雙目空洞，沒帶一絲感情。

可是嘴上說的話卻很熱情，他道：“沒事，不差這幾步，馬上就到了，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冉煜拉了一下車門開關，結果一不小心直接拉斷了。

看著手里紙糊的半截車門把，他搖了搖頭，干脆輕輕一推，本就有些破爛的車門被直接推開。

細細看去，原來整輛車都是紙糊的！

走到駕駛座前方，冉煜問道：“師傅，多少錢！”

“我送你過去吧，送你過去，等我回去了就要送外賣了……”

司機師傅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嘴里一直重復著一句話。

嘴角開始裂開，牙床暴露在空氣當中。

血跡從他身上現出，一只手臂不正常的彎曲，泛白的斷骨刺破皮膚露了出來。

“小伙子，沒事兒……不差這幾步……”

如同破爛不堪摩托車發動，他的聲音有些難聽。

冉煜掏出手機，將一個頁面亮給了司機師傅——

【我市夜間發生一起車禍，一富二代開快車撞死一位外賣員，富二代當場報警……】

【經搶救后外賣員確認搶救無效死亡，經過監控發現，外賣員疲勞駕駛，多次在因行車途中打瞌睡差點發生意外……】

【目前富二代被拘留調查，以求能獲得更多事件經過方便判決……再此之前，他賠償給外賣員親屬……】

“大叔……你可以安心了……你的女兒得到了賠償……”冉煜淡淡開口：“你不用再努力賺錢了，她有錢了……”

司機看著手機，沉默了。

而后，猩紅的眼睛流下兩滴血淚，他顫抖著手想去接過來仔細查看，但是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鮮血，他又急忙收了回來。

他害怕自己的血將別人的東西弄臟。

冉煜淡淡一笑，直接將手機塞到了他的手中。

“沒事的，你看吧……”

司機僵硬的笑了笑，牙床更加清晰了。

一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他來來回回的翻動，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車輛已經近乎透明了，他的身體也在悄然消失。

“有錢了……不用賺錢了……”司機哽咽起來，這位憨厚的大叔忍不住了：“女兒啊……以后……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爸爸我不能陪著你了……女兒……”

一滴滴血淚掉落在地上，隨后化作凝聚成了幾顆血紅的小珠子。

冉煜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師傅，安心去吧……”

此時的司機師傅才反應過來自身的變化。

看著逐漸消散的身體，他張著嘴，想要說話。

可是任何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他只能急切的看著冉煜，眼珠子急得在眼眶里直晃動。

“我知道了……我會替你去看看她的……”

冉煜似乎知道他要說什么，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時候，胸口以下全部消散的司機才露出驚喜的表情，他恭敬的將手機雙手遞還給冉煜。

冉煜伸手接過時，司機已經全部消散。

站在原地，看著手里連血跡都緩緩消失不見的手機，冉煜嘆了口氣。

“魂體活動太久了，無法支撐住了，唯一留下來的，居然只有幾滴淚嗎？”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幾顆鮮血般紅潤的寶石隨手放到了兜里，隨后又掏出了幾張百元錢幣。

想起那張司機給他看的大頭照，不就像是一張遺照嗎？

拿出了打火機，將錢幣點燃。

師傅，欠你的車費和你結一下……

不用找了…祝你，開張大吉！

大年初二。

宜：出行……

忌：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