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晚上九點多鐘，恰逢五一黃金周，屬于夜晚的四川路開始還原它的本來面貌。熙來攘往的人流穿過擁擠的街道，各間燒烤攤鋪前擺放的沙灘椅上座率已經達到半數，隨之而來的是鬧哄哄的喧囂聲，店員們穿梭在人群當中，忙碌地把客人們點的各種小吃送到桌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勾人食欲的肉香，混雜在烤炭產生的淡藍色煙霧當中，整條街顯得熱鬧非凡。

黃明的腳下堆放著兩三個空啤酒瓶子，被他不小心踢到，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他一邊用卷筒紙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把香辣烤雞翅膀往嘴巴里塞，這里的辣椒很辣，吃得他渾身冒汗，滿臉通紅，但他自有解決的辦法，吃一口雞肉，兌上兩口冰啤酒，雖然比較麻煩，但也樂此不彼。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個雞翅膀干掉，他用卷紙擦完嘴巴，終于停工了，在此之前，他已經吃掉了三十串肥牛、十串豬鞭、外加三個雞翅膀，陳兵雖然吃得也不少，但跟他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好了，中場休息一下！這里燒烤的味道就是爽，呵呵！”黃明靠坐在沙灘椅上，用手掂掂已經微微鼓起的肚皮，臉上一副滿足的表情。

陳兵笑道：“黃明，你這幾天在家是不是沒吃飽啊？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恨不得把串肉的竹簽都給吞了。”

黃明垂頭喪氣道：“唉，別提了，剛一放假，我爸我媽就撇下我，兩老自己跑去旅游了，你是不知道這幾天我怎么過來的，整天吃方便面，一點油水都沒有，肚子都寡扁了，我算是沒有母愛了，要擱我讀高中那會兒，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現在人老珠黃了，不值錢了，唉！”

“哈哈，誰讓你整天在外面鬼混，也不帶個女朋友回家給老人家看看，你老媽私底下總是問我，‘小兵啊，我們家黃明有沒有女朋友啊？有的話讓他帶回家來給我們看看，他也老大不小了，該到談戀愛的年紀了，總是讓我和他爸操心，我們還等著抱孫子呢！你是他的好朋友，有時間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如果看到合適的，給他介紹一兩個也成，我們兩老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是人老實，會孝敬父母就可以，漂不漂亮的倒是其次。’”這話倒不是陳兵瞎編，黃明的老媽子確實是見一次面，便向陳兵打聽一次，鬧得他都不好意思往黃明家跑了，總覺得自己欠黃明老媽一個兒媳婦似的。

“這不是沒辦法嗎？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整個一個待業青年，別說談戀愛了，就是跟姑娘說說話，都底氣不足。我總不能到大街上隨便拉一個女人就往家里頭帶吧？結婚，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是想先立業后成家，不到三十歲，堅決不結婚，現在我還沒玩夠呢。”

“你底氣不足？墳頭上燒報紙，糊弄鬼呢，在我面前還裝純潔？哪次出去玩你看到女人不是兩眼直冒綠光，從來沒見你靦腆過。失業只是借口，你又不是找不到工作，只是自己不想干而已。”陳兵

“呵呵，還是你了解我，我覺得打工特沒意思，每天早晨醒起來，急急忙忙往公司跑，沒日沒夜地加班加點，做得太差嘛，怕被老板批評，做得太好嘛，還要提防其他同事背后使絆子，總之就是撈心費力，每個月工資勉強夠自己花銷，老節約不下錢，你說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黃明頓了頓，繼續說道：“陳兵，有時候，我就想啊，人活著真他媽的累，整天為了生活奔波，在讀書的時候有父母養著，不覺得有什么好操心，可一出了社會，各種煩心的事就出來了，房子、車子、女人、工作、前途，歸根到底就是一個錢字，有錢不一定過得很開心，但沒錢總是覺得不太開心，像我們這樣的平頭老百姓，沒權沒勢的，只能老老實實討生活，讀書、工作、找老婆、結婚、生個娃，然后培養娃讀書、工作、找老婆、結婚、再生個娃，整個一個死循環，一想到我這輩子也要這么過，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活著咋就這么累呢？”

“不知道！”陳兵聳聳肩膀，無奈道。黃明的問題何嘗不是他的問題，他們這一代人沒有什么明確的生活目標，上面的口號喊得太高尚，底層的人們生活太平庸，大多數人的生活理想就是有房、有車、有老婆，巨大的心理落差總讓人迷茫。

“唉，我是不是顯得太矯情了？好吃好喝好睡的，凈瞎琢磨這些個無聊的問題，要是我不識字，生活在閉塞的小山村，說不定現在已經領著媳婦、抱著一個娃，滿山遍野的種玉米了，面朝黃土，背朝天，哪來這么多感慨！夜里閑不住了，沒什么娛樂，就和媳婦造人，生一窩的小黃明，你看我媽還催我不，我讓她一次抱幾個孫子，樂死她！”黃明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現在實行計劃生育，你敢生一窩小孩，你就等著被結扎吧，哈哈！”陳兵笑道，兩人干了一杯酒，用酒精沖淡胸中郁悶，陳兵繼續道：“我說黃明，你讓我出來喝酒，不是為了跟我談人生談理想的吧？”

“這倒不是，其實陳兵，你這人，我挺看不懂你的！”黃明換了個話題。

陳兵疑惑道：“哦，是嗎？怎么個看不懂？”

“你發給我的那個外掛我研究了一下午，雖然我的軟件水平比較菜，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不夸張的說，這個外掛做得很牛掰，夸張點說，就是牛掰透了！就這水平，一個月賺它幾萬塊不是問題。剛畢業的時候嘛，大家都年輕，不懂行情，你誤打誤撞進了一家破公司，被埋沒了，可現在兩年過去了，我們都成了社會人士，多少也應該有點經濟頭腦，你就從來沒有考慮過用自己的技術賺錢？可你倒好，現在又找了一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心甘情愿地被人埋沒，我就看不懂了，你是故意的，還是真傻啊？”黃明把埋在心底疑問道了出來。

“沒你說的那么夸張，我自己什么斤兩自己知道，計算機的牛人多了去了，我算哪根蔥啊？”

“你就這點不好，太低調了，現在的社會不同了，差點全盤西化，太低調，別人還以為你沒真本事，你看現在那個湖南電視臺的超級XX，別看別人長得磕，歌唱得也不怎么地，還特做作，特假，可人家敢炫，一上電視裝逼裝得不得了，立馬紅遍全國，又拍廣告，又捐款的，錢多得數都數不清。”黃明感慨道。

陳兵苦笑道：“叔叔，你幾歲了，還看那個超級XX啊？也不嫌丟人？”

“丟不丟人的，我不管，我看到錢了，有句話說得好，寧可躲在奔馳里哭，也不在小平房里笑！現在我二十五歲，男人三十而立，還有五年時間，我就想著怎么賺錢，別的什么也不考慮，該玩的玩，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人這一輩子不就這么回事，理想太遙遠，我只能選擇庸俗地活著。”

“黃明，你繞了半天了，到底想說什么？”陳兵約莫感覺到了黃明的意思。

“創業！你我聯手，怎么樣？先賺小錢，再賺大錢，而且我的這個方案投資不大，回報很高，你有沒有興趣？”黃明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

“哦，怎么個創法？我先申明，我現在就兩萬塊存款，多一分都沒有。”陳兵先把自己的家底給黃明掏了。

“我出八萬，加你的兩萬，十萬塊做啟動資金，夠了！利潤咱們五五分帳！”黃明提前把分配方案說了出來，而且他還一副揀了天大便宜的樣子。

“日，黃明，你不是搞傳銷吧？那個東西我不沾！”陳兵立刻與黃明劃清界限，不過他也不相信黃明會沾那東西，兩人開玩笑慣了，陳兵對他老嚴肅不起來。

“……”黃明差點翻倒在地，這個陳兵腦子里到底想些什么東西啊！服了他了！黃明恨恨道：“陳兵，我要是搞傳銷，讓我出門被雷劈死！在家被老媽打死！喝水被水咽死！成了吧？”

“哪那么多死法，快說重點，說話跟羊拉屎似的，一粒粒的，掉人胃口，鬧心！”

“我準備開一間網吧。”黃明用詢問地眼神看著陳兵，陳兵沒答話，請他繼續說下去。

“網吧并不對外營業，是一間無人網吧，所以工商稅務那些雜七雜八的部門根本不用跑。陳兵，你也知道，我最近在玩那個《魔幻游》，蠻賺錢的一個游戲，一個70級的空號，不連裝備，市場最低價是600塊錢，掛在交易網上賣，一天之內絕對賣得掉。我們用一萬塊作為流動資金，九萬塊錢購入一批電腦，算是3500至4000塊一臺，可以買二十多臺左右，每臺機子掛30個號，以你那個外掛的練級效率，大概兩個月時間，能把一個70級的號拿下，兩個月下來，就算游戲帳號的市場價跌到300塊一個，我們也能把本錢撈回來，扣除電費，寬帶費，大約能凈賺六七萬左右。之后的時間都是賺錢的了，還可以兼職做代練，賣裝備，那個游戲是個金庫，現在只要你點頭，明天我就到銀行取錢，說干就干！地方我都選好了，我家在城南那邊有一套老房子，空了好久，140平米，放機子綽綽有余。”黃明琢磨了一下午，現在說到方案問題，自然是胸有成竹。說完之后，他眼神熱切地看著陳兵，只等這位兄弟點頭了，眼下萬事具備，只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