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如進入到了一片悠長的夢境中。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柳絮如煙,繁花似錦。
西湖水滑多嬌娘。
河上櫓聲陣陣,船娘挽起袖子,咿咿呀呀地唱著漁歌。
走在岸邊,心也跟著湖中水波一起蕩漾。
事情是怎么發生的呢?
對了,貧僧到一處好心的人家,化緣化來了兩個饅頭。
就著水囊里的一壺清水,松軟的饅頭在口中化作了一縷甘甜。
沒吃兩口,卻看到前方光天化日之下,有惡少在強搶民女。
真是好大的膽子!
佛門以慈悲為懷,以蒼生為念。
作為佛門弟子,貧僧看到這禽獸不如的行為,上前制止。
很合理吧。
打跑了他們之后,少女邀請我去家中做客,吃了些清粥咸菜。
也很合理吧。
至于吃完之后......
行如的記憶有些模糊了。
似乎那一雙雪白滑膩的纖纖素手。
不知怎么,就攀到了他雪白的僧袍里。
而他這雙敲了二十多年木魚的手。
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老實。
西子湖畔,笙歌巷里,
欲拒還迎。
自有無限風情,
侵蝕肌骨,消磨道心。
恍惚間,青春可人的少女面容一陣模糊。
變成了橘皮鶴發的老婦人。
她伸出枯槁的右手,指甲漆黑而鋒利。
她張開干癟的嘴唇,聲音嘶啞如夜梟:
“行如,你為何不守承諾!”
“你為何不守承諾!”
行如的精神仿佛被一根根尖銳的銀針深深刺入,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他回到了現實世界。
悠長的夢境將他帶回了那個年少輕狂的年代。
帶回了他最甜美,也是最悔恨的記憶之中。
“哎,往事如煙,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他搖晃著腦袋,眼前事物逐漸恢復了清晰,才看到易木門三人正擔憂地望著自己。
“貧僧沒事,你們的鎮魂鐘居然是不分敵我的群體攻擊,倒是出乎貧僧的意料。”
行如自嘲地笑了笑,他作為一縷殘魂,受到鎮魂鐘的影響格外地大。
易木門三人此時也有些后怕,這鎮魂鐘乃是宗門至寶,以往帶著也只是做一個最后的手段,沒想到效果如此驚人。
行如左右望了望,問道:“那個奇怪的少年呢?”
“似乎不見了。”翠綠衣衫的女子回答道,“我們醒來時,就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那舍利子,不,那些生靈血氣......”
行如面沉如水,化作一道流光,奔向了甬道深處。
易木門三人急忙跟上。
“不見了?舍利子和生靈血氣都不見了?”
行如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爐子,仿佛在看一場荒誕的喜劇。
“大師,您怎么了?”
“快看,那邊墻上好像有字跡。”
玄衣男子注意到了墻壁上的字跡,喊道。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
“陰陽為炭兮,生靈為銅。”
“這些是什么,為什么感覺,好想跟著......寫......”
他搖搖晃晃地伸出手指,描摹起了墻上的字跡。
“靜心!”
行如急忙打出一道金光,將易木門三人團團護衛起來。
“這字跡是不知什么年代的大能所留,你們切勿觀摩,以免為其所迷。”
玄衣男子已被嚇得六神無主,此時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大師,您說的邪異......是這個胖大和尚嗎?”
翠綠衣衫的女子開口問道。
他們也注意到了這具胖大和尚的尸身,但沒有注意看甬道中的壁畫,沖擊感沒有蘇鈺那么強。
“還是說,這便是行如大師您的遺骸?”
“莫要開玩笑,貧僧哪有這么大本事,讓肉身歷經紀元而不毀壞。”
行如搖頭道:“貧僧當時來這里時,這位僧人就是這般模樣了。”
“當時這里是一片人畜絕跡的死地,這詭異的爐子不停地向外放射出暴虐的血氣,讓生靈難以在這里存活。”
“貧僧拼盡了全力才收斂了四處逸散的血氣,盡數封印在了這爐中,但自己也已經油盡燈枯了。”
“坐化之時,貧僧留下舍利子在爐中,希望能夠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凈化數量龐大的血氣。”
翠綠衣衫的女子皺眉道:“但是現在,數量龐大的血氣和舍利子都失蹤了。”
行如道:“不僅如此,而且從那個少年身上我感應到,似乎貧僧的舍利子在漫長的歲月中,出現了某種奇怪的異變......”
“哞——”
跌坐在地上的龐大僧人尸體,忽然再次發出了高亢的佛號。
“我是誰?”
“誰是我?”
蘇鈺搖搖晃晃地在半空中飛行,山川湖海在他身下縮成了一幅風景畫卷。
他腦海中混混沌沌,似乎有兩撥不同陣營的人物,在他的腦海中打架。
“佛門以慈悲為本。”
“佛法以救世為根。”
“我是普度眾生者。”
“我是煉化萬物者。”
“我是行如。”
“我是梵......”
最后一個名字剛吐出了半個音節,他的腦海中就如同起了一場七級大風暴。
他的神識在風暴中起伏沉落,巨大的疼痛撕裂了他的神經。
不可思及,不可提起。
他忍不住呻吟出聲,這是身體最本能的反應。
終于,在風暴的席卷之中,一道閃電劃破了他的腦海。
他想起來自己是誰了。
“對了,我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我得到了御靈之種。”
“我殺死了霸刀魏旌和陰陽劍胡飛塵,我吸收了血氣。”
“我是蘇鈺!”
他眼中,金黃色的光芒漸漸褪去,瞳孔中的靈光一點點浮現。
識海內,御靈之種的幼苗也灑出點點清輝,讓他的神智漸漸清明。
此時的幼苗吸足了被凈化后的血氣,翠綠的莖蔓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我似乎在吸納血氣的時候,吸進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一道金光,奇怪的金光,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似乎被控制了,還有許許多多深奧的功法。”
“等等,我現在是在哪兒?”
蘇鈺猛然驚醒,環顧四周。
他的臉色頓時就白了。
天高云淡,無垠的天空一碧如洗,顯然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不論誰在這樣的好天氣出游,總是能有一個好心情的。
除非......
“我怎么在半空之中?”
“我煉氣期還沒到,不會浮空啊。”
“等等,怎么開始往下掉了?”
“救——”
一聲慘叫,蘇鈺用一個配得上煉氣期高人的優美姿勢——倒栽蔥,摔進了下方清澈的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