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直覺,我認(rèn)為地下要爬出來的定是一個龐然大物。果不其然,就在我心思剛落地時,一個巨大的圓球便破土而出,揮舞著大刀橫在我面前。拜托!怎么又是銅甲尸!
我驚訝于這具銅甲尸的個頭兒,竟比那些被質(zhì)魚啃掉的大了數(shù)十倍。此時的我,只有跑。我拼盡僅剩的一絲幽冥之力,死命朝一個方向跑去。沒心思去管東南西北了。
焦黑的森林中盡是橫枝豎椏,或許是沒了力氣的原因,跑起來感覺比剛才困難了十倍,有好幾次,都差點(diǎn)跌倒。而身后的巨型銅甲尸的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像旋風(fēng)一般,所過之處樹枝亂飛,悉數(shù)被砍成了碎片。
“啪,啪,嗖嗖!”橫飛的碎片不時擊中我的后背,脖頸,腿彎,擊打著所有能打中的地方。我感覺像是被萬只黃蜂叮咬一般,恐懼、不甘、疲勞、絕望。
“啊!!!”我大吼著,聲嘶力竭,頭也不敢回。求生的欲望催使著我,我感覺自己像是在耗盡用來保存系統(tǒng)設(shè)置的最后一格電。
沒過多久,我再也跑不動了,感覺心頭像墜了一塊鉛,又堵又重,呼吸困難,撕裂般地疼。這時腳下一絆,一個跟頭栽倒了。銅甲尸砍碎的木片貼著我的后背嗖嗖地呼嘯而過,我的后背肯定已經(jīng)百孔千瘡。
“一切都完了,再見,這世界。”我想。然后閉上了眼睛。在等待銅甲尸那劈山裂石的大刀砍在我身上的一瞬間,我想了許多事,那些無可追回的懊悔、那些曾愛我恨我棄我念我的人,那早已隨風(fēng)而逝的童年,那激昂澎湃的青春。奶奶那雙如秋葉般枯黃的手仿佛又在輕撫我的臉。而這一切都要消失了。
大刀終于落到了我的背上,豎著,齊齊砍中了我的整條脊椎,宛如切開一條魚,我沒有覺得疼,只是感覺自己裂成了兩半,整個身體都失去了。而我的頭顱,被蕩起的氣流濺起數(shù)尺高,翻滾著飛到了半空。眼前的世界成了胡亂旋轉(zhuǎn)的。也不知旋轉(zhuǎn)了多久,視線斜著定格在銅甲尸那雙狡猾的小眼上。
見我死了,銅甲尸轉(zhuǎn)身朝左邊走去,腳下響起“咚咚”巨響,我感覺眼前的景色逐漸變暗了,耳邊的風(fēng)聲也越來越遠(yuǎn),我想說天要黑了,張了張嘴,發(fā)覺沒了喉嚨,只好閉上了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耳邊有個聲音說:“喂,起來,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我并未睜眼,而眼前卻豁然清明起來,一張?jiān)幃惖哪槼霈F(xiàn)在眼前,竟是千年鬼王。
“吳小名,你死于……嗯,本座也分不清現(xiàn)在是哪年哪月了,總之你死了!今后你屬于本座了。”鬼王說。
我緩緩站起身,感覺渾身輕飄飄的,沒了根。我說:“你要我干嘛?”
千年鬼王說:“嘿嘿,韓信用兵,多多益善,雖然你很不中用,但給本座打掃為生還是可以的,你的編號是0133,今后世上再沒有吳小名這個人。”
零你個大頭鬼!我腹誹道,還不知誰給誰打掃衛(wèi)生呢。但我心知現(xiàn)在的實(shí)力肯定不是它的對手,于是嘴上很服帖地說:“是,鬼王,以后我就是你的仆從。”
“嗯,0133,為了證實(shí)你的忠誠,現(xiàn)在有一個任務(wù)要交給你。”
我心想:還沒剛給你點(diǎn)顏色,你就準(zhǔn)備開染坊了,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鬼王請盡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萬死不辭!”說出這話時,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千年鬼王得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不錯。但是有一點(diǎn)還不夠,不是你能做到的,而是不管能不能做到,都要去做!死也要做!”
我心想這狼文化都他媽傳到陰曹地府了。千年鬼王接著說:“你的任務(wù)是,把德安科納給我找回來!”
我一聽這話,頓時啞然失笑,心想這活著的時候要找他,死了之后的任務(wù)又是要找他,他跟我還真是有緣。
“對了,鬼王殿下,古成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問。
鬼王晃了晃頭,說道:“他呀,現(xiàn)在還在忙活,但他遲早也要到本座碗里來。”
我又問:“這么說,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
鬼王說:“什么是我策劃的?你到底在說什么?”
我說:“就是這個險(xiǎn)惡的幻境,還有那些女人。”
千年鬼王恍然大悟,說:“哦……這個,不方便講,講了的話我就自身難保了。好了,不要再廢話,快去找德安科納,那家伙這次居然躲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肯定在打什么小算盤。”
我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縱身往遠(yuǎn)處飄去,感覺體內(nèi)的巫祖本源之力絲毫也沒有了。從鬼王的話中,我分析,在它背后肯定還有一股更加強(qiáng)大的力量,這一切,就是這股莫名的力量策劃的。
我憑著直覺在這片灰蒙蒙的天地間胡亂飄蕩著,到處都是戰(zhàn)斗后留下的殘枝斷椏,而古成和那些女人卻再也找不到蹤影,德安科納也躲得無影無蹤。這片地方竟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絕境。
我漫無目的地飄著,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尸體,那是一堆肉塊,但身上的衣服我認(rèn)得。我停下來,低頭觀察自己曾經(jīng)的皮囊。忽然,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有只胳膊還是完好的,正不屈地抓著一根樹枝。我低頭想撿起來,誰知手剛一接觸這只胳膊,整個身體便感受到一股強(qiáng)大的吸力,嗖一聲將我吸了進(jìn)去。
視線變矮了,感覺自己成了一只蛤蟆什么的。我試著往前走,但發(fā)覺沒了腿,只好用十指和中指扒著地爬行,而體內(nèi)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隱隱升騰。這力量我太熟悉了,是巫祖本源之力。
天吶,這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暗嘆。我狂喜地爬到了一棵樹上,又從這棵樹跳到那棵樹上。如果這時誰看見我,準(zhǔn)被嚇一跳。
突然,我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何不用樹木給自己再制作一個身體?別人都是安義肢,我吳某人今天反著來。想到此處,我立刻尋找跟人體較像的樹木,其實(shí)像人的數(shù)到處都是,但我想找一棵不那么丑的。而找來找去,發(fā)覺哪個都很怪,無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一棵比較對稱的,揮動靈力將其卸成了五塊,一塊扔掉,只留下左臂、身軀和雙腿。
融合是個大問題。怎么才能操控這些樹木呢?巫祖本源之力有這個功能么?我盡力去回想自己曾經(jīng)學(xué)過的所有知識,發(fā)覺沒有一個派得上用場。于是我只好憑著感覺,試著把身體從這只斷臂中抽出來。
靈魂對肉體的依賴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我的想象,分離時,那感覺太糟糕了,好像要訣別自己深愛的戀人。但最終,我還是抽出了一只腳,然后我把那只腳踩進(jìn)那根用來做腿的粗木上,粗木頓時可以活動了。我又故技重施,分別把另一只手和腿還有軀干抽出來,分別套進(jìn)了另外三根粗木內(nèi)。說是套,其實(shí)只是一種無奈的形容,我也分不清那究竟是一種什么反應(yīng),用水吸進(jìn)海綿內(nèi)做比喻反而比較恰當(dāng)。
“哈哈,大功告成!”我話出口時,被自己的聲音驚到了。這聲音簡直像在鋸木頭。
在欣喜之余,我想起那個銅甲尸殺掉我后是往左邊走的,那么說,古成或者德安科納肯定有一個在左邊。我為自己這一發(fā)現(xiàn)感到得意,于是邁開兩根巨大又僵硬的腿朝左邊找去。
滿地的障礙對我來說根本無足掛齒,我隨便踢一下,地面上就能踢出一個大坑。而且我行走的速度似乎與我的記憶脫軌了,我本來用的是往常每分鐘行走三十米的速度,而真正走起來,卻成了五百米。可能你還沒搞懂這個概念,我簡單講下我的腿有多長你就明白了。我的腿,足足有三米長。
做巨人的感覺真棒。就是太僵硬了。我想。正得意間,忽聽遠(yuǎn)處傳來了一陣怒吼,緊接著,一片金屬破空之聲。我朝那個方向望去,發(fā)現(xiàn)前方竟是瀑布,古成就站在瀑布的邊緣,和那個巨型銅甲尸戰(zhàn)在一處。這時,我突然納悶一件事,我根本沒有眼睛,是用什么看見的?
銅甲尸的胳膊已經(jīng)被削掉了一只,露著烏漆抹黑的一團(tuán)黏糊糊的東西,而古成,似乎已經(jīng)精疲力竭,眼看就招架不住了。
我沒想太多,直接跳起來,伸腿朝銅甲尸踢去,銅甲尸猝不及防,被踢中了胸口,整個圓球順著萬丈瀑布掉了下去。我的大粗腿如今真不是蓋的。這瀑布非常高,足足過了二十秒,才聽見“砰,嘩啦!”一聲響。我低頭往瀑布下看,由于光線暗,又離得太遠(yuǎn),看不清它是不是被摔成了肉餅。但它爆漿了,這是肯定的。我的心思想到了這里,而古成卻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待我想到這點(diǎn)時,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正想喊他,忽覺后背一震,眼前出現(xiàn)一根血紅的長槍。長槍從后背貫穿,一下把我戳了個透心涼。
我不用回頭,便看到了身后的古成訝異又驚恐的表情。
“我是吳小名。”我說,“這是我的新身體,怎么樣,霸氣么?”
“你,你是吳小名?你怎么成了木頭人?”古成難以置信。
我說:“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還是先不提了,對了,那些女人呢,你是怎么擺脫它們的?”
古成嘆了口氣,說:“殺光了。”
我問:“不是越殺越多么?怎么殺光的?”
古成說:“用炎冥之火燒光的。”
“什么是炎冥之火?”
古成收回長槍,說:“就是把幽冥之力化成另一種方式的能量,世間的能量都是一樣的,只是形態(tài)不同,這你知道的。”
我心想:我知道個卵。但并沒說出口,而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該是點(diǎn)頭了,天知道我的頭在哪里。
“你看到德安科納了么?”我仍是惦記著死前的心事。其實(shí)現(xiàn)在找不著得到德安科納,與我的關(guān)系并不大。
古成指了指瀑布下方,說:“我看見他帶著那個女人躲在山谷中。”
“在下面?”我不禁愕然,心想找了半天,原來那個無恥的幽靈居然是躲起來了。
“我們下去找他吧,商議一下怎么出去。”
古成的臉色有些哀傷,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便帶著我順著一條斜坡往山谷中前進(jìn)。快走到谷底時,他突然說:“吳小名,我覺得我們可能誰也出不去了,我們?nèi)齻€恐怕會永世困在那個神像里。
他一提神像,我忽然想起神像是在他身體里,于是問:“你身體里的神像和那個大神像到底有什么淵源?”
古成說:“肯定有淵源,但目前我們還不知道。”
谷底終于到了,我看到這下面到處是墨黑的霧氣,那具巨型銅甲尸的殘骸就摔在不遠(yuǎn)處一塊大石頭上,連本體也摔成了肉醬。而就在離著那片爛肉約五十米的地方,赫然有一片奇怪的黃土地,這片地是鮮艷的土黃色,像是一個沒有綠茵的操場。
如果再來一具銅甲尸,在這操場上大戰(zhàn)三百回合也不錯。我想。誰知心里剛一動這個念頭,地下便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動靜。
“怎么想什么來什么!”我大喊。古成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剛才想什么了?千萬不要亂想!我們所處的地方是虛幻的,搞不好是我們自己想象出來的,你想什么,這里就會出現(xiàn)什么!”
我說:“原來是這樣!你怎么不早說!”
古成說:“我也是剛剛才發(fā)覺。”
我說:“那怎么辦?”
古成說:“戰(zhàn)斗!”
這時,銅甲尸已經(jīng)破土而出,比剛才那具的個頭更大,一雙狡猾的眼睛狠狠地盯著我們。我仗著自己的個頭也不比它小,于是掄起那只木頭手臂朝它砸去。它用刀一架,我的手臂頓時斷了。
沒有疼痛感,只是那只手感覺輕了許多。
古成幻化出血紅色的長槍,如離弦之箭般刺向銅甲尸,銅甲尸閃身想躲,我趁機(jī)踹了它一腳,將它踹得翻滾著,滾到了那片黃土坪上。銅甲尸剛進(jìn)入黃土坪,天空突然閃下一道霹雷,“咔!”地劈中了它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