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飛煙的肚子一天一天鼓起來,除了平時行動有點不方便之外,倒也沒什么。
已經夏天了,穿的衣裙也較單薄,雖是初夏,但對懷有身孕的人來說也是一種苦刑,阮飛煙命人搬了張椅子坐在回廊下,凌香站在她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不遠處樹上的蟬開始鳴叫,下過雨的樹散發出一股清新淡綠的味道,陽光是明晃晃的,晃得人眼都花,地上一灘灘積水被照得閃爍不已。凌香怕她坐久了對眼睛不好,輕聲道:“娘娘,不如進屋吧。”
“這里挺好的,屋內沒風。”下過雨的午后,陽光雖然猛,但涼風一吹,還是比較寫意的。
凌香知道她的脾氣,也沒有再深勸。
不一會,見初菊從外面跑進來:“小姐?!?/p>
阮飛煙神色一變:“什么事?”
“月貴人要臨盤了?!背蹙沾鴼庹f:“雪梅姐姐在那邊打探著,我便先趕回來報信了。”
“動靜大么?”凌香急問。
初菊點頭:“還挺大的,皇上皇后都到了,小姐,您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阮飛煙沒經驗,看了一眼凌香,凌香懂她的意思,搖頭道:“娘娘本身有身孕,這種事還是不見為妙?!?/p>
阮飛煙重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也罷,她生她的,我只待她生完,好完成整個計劃?!?/p>
“所以小姐此刻萬萬不能出事?!背蹙帐箘劈c了點頭。
“娘娘,我還是扶你進去吧?!绷柘泱@覺地道。在這回廊上,雖然可以看見有人遠遠走來,但也要提防有人躲在暗角偷聽,畢竟兩邊轉角都是可以藏人的。
阮飛煙明白她的意思,不好拂了她的好意,遂扶著她的手站起來:“進去吧,剛好到喝藥的時間了?!?/p>
喝完湯沒多久雪梅便進來報:“生了個阿哥?!?/p>
阮飛煙悠悠地道:“果然是阿哥。”
“小姐——”雪梅欲言又止。
阮飛煙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冷,命凌香拿件披風出來披上:“這樣一來,真的跟我預料中的一樣了?!?/p>
雪梅看著她的臉道:“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辦?”
阮飛煙沉吟起來,本以為曉月如果生了個格格,皇上便不會再重視她,而她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若果曉月再不知進退,皇后便會出手除了她,從此這個格格便會落入皇后手中,被皇后撫養長大,但如今,生了阿哥,皇上難免歡喜,且不論曉月出身低微,就論母憑子貴,后宮阿哥本來就不多,如此一來皇上的龍脈得以延續,又豈會對曉月這個生母坐視不理?
她嘆了一口氣,隨即道:“按原計劃吧,皇上一高興便再晉封,她為皇上誕下皇子,必得意忘形,到時,便是我們的機會了?!?/p>
凌香點頭道:“奴婢已經將消息散播出去,就等她生完后有所動靜,皇后那邊必不會親自出手,而蓉妃又不會笨到將自己牽涉進來,也只有她視娘娘如勁敵了,她今日誕下阿哥,必定怕日后娘娘也誕下阿哥,論身世容貌,她是遠遠比不上娘娘的,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也是人之常情,娘娘盡管放心好了?!?/p>
阮飛煙聽完微微一笑:“你辦事本宮一向最放心?!?/p>
凌香被夸得臉上一紅:“娘娘夸獎了。”
不一日圣旨便來,皇上果然加封月貴人為月貴嬪,這真是雙喜臨門,普天同慶,可見母憑子貴是多么重要。
傍晚時分,皇上笑呵呵地來到煙荷宮,一進門便道:“朕今天很高興。”
阮飛煙迎出去,盈盈一禮:“恭喜皇上!”
皇上連忙伸手去扶她:“朕說過了,愛妃有了身孕便不需行禮,怎么又忘了?”
阮飛煙雙目含笑,調皮地道:“替皇上高興,一時給忘了?!?/p>
皇上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什么時候你也替朕生個阿哥?!?/p>
伸手拿開搭在肚子上的手,假裝生氣地道:“皇上就知道阿哥么?如果臣妾生了個格格,皇上就不高興了,是這樣嗎?”
皇上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好不容易停住笑,見她仍然嘟著嘴生氣的模樣,頓時伸手將她擁入懷:“格格也高興啊,長得跟她母妃一樣漂亮就最好不過了。”
阮飛煙這才轉怒為笑:“先放過你啦,不然我就真的傷心又難過了?!?/p>
皇上用下巴輕輕摩擦著她的秀發:“朕是真的希望咱們的孩子能繼成大統,那樣,朕便可安枕無憂了?!?/p>
阮飛煙見他在孩子身上糾纏不休,也沒有再鬧,知道他說的都是真心話,論家世樣貌,自己確實勝曉月幾百倍,論才德更是在眾人之上,如果再生了個阿哥,那么,母后皇太后極有可能是她而不是曉月,這么一想,倒也心平氣和起來。不過世事又忌能盡人意?
心中戚戚然,不再花言巧語,只靜靜待在皇上身邊,享受屬于他們倆難得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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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貴嬪的孩子已經滿月,宮內又大鋪張起來,大排誕席宴請皇親國戚,就連守在邊疆的大將也有部份被召會,參加這個難得的盛宴,六皇叔當然也在列。
在永巷遇上,被抬在軟轎上的阮飛煙側目:“停?!?/p>
四轎夫一起停了下來,凌香連忙伸手將阮飛煙扶了下來,六皇叔只是站在一旁禮讓。
阮飛煙下來后微微欠了欠身:“妾身在此謝過六皇叔,家兄在沙場多得六皇叔照應才不至于戰死沙場,家父多次修書入宮向本宮訴說軍情,如果那次家兄中箭若不是六皇叔將家兄帶回去療傷,怕是臣妾再也見不到家兄了?!?/p>
六皇叔一開始見她行禮,大驚,隨后又聽她說出原由,才稍稍松了一口氣,遂道:“貴妃娘娘安心,家兄已無大礙,日前皇上也有意將阮兄從邊疆調回京城,娘娘大可放心了。”
阮飛煙微微一笑:“也是皇叔在旁進言,臣妾是個明白人,今日碰巧遇見皇叔,才特意提起此事?!?/p>
六皇叔難得地呵呵一笑:“阮兄是家中獨子,不比我孤身一人,閑云野鶴?!?/p>
阮飛煙只聽得心中莫名一痛,卻又自知不便多說,只好福了一福:“皇叔對阮氏有恩,日后定必報答。”逃過他如癡目光,扶著凌香的手重新上轎。心中暗忖:能得到六皇叔如此這般的錯愛,定是阮飛煙三生修來的福氣,可是既然已身為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又何必多生枝節呢?
他亦懂得,流轉的目光迅速黯然下去,欲扶她的雙手停滯半空,終究尷尬地收了回去。凌香一聲‘起轎’阮飛煙的轎子便從他身邊而過。
坐在轎里的阮飛煙只來得及嗅到那檀香木的味道——
皇上設宴,皇宮上下歡樂一片,阮飛煙身為四妃之首,又懷有身孕,自然是坐在首席,能與皇后并駕齊駒的只有她一人了,只見她與皇后一左一右地坐在皇上身然,略顯氣勢。
依次是蓉妃為首的八個妃子,麗貴嬪、月貴嬪為首的十二嬪,如此類推,大家歡眾一堂。
算了算日子,月貴嬪的孩子也讓宮中的太醫保到了足月,而今日又是孩子滿月,當然值得慶賀,十月懷胎,加上滿月,剛好十一個月,而七個月前阮飛煙就已經知道自己懷孕,那么,怎么算,今天肚子里的孩子也應該夠七個月了,看了一眼長胖了不少的曉月,又看一眼端莊的皇后,阮飛煙的心里在打著小算盤。
皇后見人都到齊了,笑盈盈地對皇上道:“恭喜皇上,看著大家歡聚一堂,真是高興?!?/p>
皇上微微一點頭:“珍貴妃也快要臨盤,到時就辛苦皇后了。”
皇后笑著道:“那是應該的,為皇上誕下子嗣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本宮一向對此事尤為上心,皇上盡管放心就好。”說著對阮飛煙一笑:“妹妹的肚子也有六個月了吧,有需要盡管提出來,皇上跟我都是很關心妹妹的。”
阮飛煙低頭:“謝皇上皇后關心。”
這時凌香端來一碗藥:“娘娘,喝藥的時間到了?!?/p>
皇后見到問:“這又是什么藥?”
阮飛煙接過凌香遞過來的碗,緩緩地道:“許大人開的安胎藥,每天必喝的?!闭f完就仰頭喝了去,遞還碗給凌香時,凌香朝她使了個眼神,她心中自然明了,然后安穩坐在椅上:“許大人每日親自為本宮熬藥,從不假手于人,皇上要記他一功才好。”
皇上呵呵一笑:“那個自然,朕一向是獎罰分明的人?!?/p>
阮飛煙含笑,若有所指地道:“那就最好了?!?/p>
接下來歌起舞蹈,琴聲悠揚,酒過三巡,阮飛煙卻看得冷汗直冒,待眾人發現之時,她已經作暈倒之狀?;噬洗蠛埃骸皞魈t?!毖缦蟻y成一團,眾人紛紛站起來,歌聲琴聲嗄然而止,舞蹈散去,整個大殿雖然亂作一團,卻誰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打擾皇上。
皇后站起來急道:“剛剛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這樣?”忙命宮女內監扶著她,一昧在旁焦急不安。
阮飛煙尚有意識,任由皇上將自己抱在懷內,只見她臉色蒼白,雙唇無血,冷汗流入鬢角,一雙手無力地垂在一邊,口中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