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宮的路上，雪梅終究忍不住問：“娘娘怎么把皇上送給您的石榴珠轉贈給曉月這個不知好歹的人？我看別的妃嬪都是送些布什么的意思一下就好，您倒來真的。”

阮飛煙撫了撫空蕩蕩的脖子，淡然地道：“多子多福不過是一種說法，如果是真的那么靈驗，本宮就不會到現在仍然沒有身孕了，送給她也好，別人看到也不至于失禮，至少仍然相信我們主仆情深，不至于她在宮中失勢，算是給了她或多或少的依靠。”

“娘娘倒是想得周到，怕是有些人不這么想，那串石榴珠雖算不上是價值連城，可也是絕無僅有啊，就連皇后娘娘都只得到皇上賞的瑪瑙珠子，相比于您這個可差遠了?！毖┟啡匀豢床粦T曉月成了選侍，說出心中不忿才稍稍感覺舒服了點。

阮飛煙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腦袋：“這東西又不能吃不能用，只能觀賞，一點用處都沒有，再說，本宮對這些珍玩早已厭倦，只希望能與心愛之人泛舟湖上，賞花喝茶，觀月吟詩已足夠，其它的，一切都是那么虛無，今日所擁有的均記在冊上，一旦失勢或許會被收回——”

話還沒說完雪梅驚呼出聲：“記錄在冊，我怎么那么糊涂啊，娘娘，您那串石榴珠子——”

阮飛煙淡定地道：“放心好了，這串石榴珠子是皇上私下贈送于我，并沒有記錄在冊?！?/p>

雪梅捂了捂砰砰亂跳的心臟，連說了幾聲：“還好，還好！”

扶著雪梅的手回到煙荷宮，還沒把披肩解下來，門外就報：“嫻妃娘娘駕到，麗貴嬪駕到。”

阮飛煙一怔，自己從跌入荷池到醒來都沒人踏足煙荷宮，更別說前來送禮拜訪了。

略整一下衫裙，由雪梅扶著出去，看見嫻妃與麗貴嬪已經入座，她笑著說：“什么風啊，吹兩位妹妹過來？”

嫻妃與麗貴嬪對望一眼，聽阮飛煙的語氣并無不悅才略略放下心來，嫻妃道：“姐姐醒了后皇后下旨說不便打擾姐姐清悠，竟沒來看望，實在是罪過。”向身邊侍女側目，侍女捧著一個長方型紅盒子走上前：“這是皇上賞給妹妹的，妹妹宮里用不到，不知道姐姐可用得著？”

“哦？”阮飛煙感興趣地問：“是什么寶貝？”

“千年人參，去年皇上賞的，妹妹一直放著，也不知道姐姐會不會嫌棄?！眿瑰f得婉轉非常，好像阮飛煙不收下她便會委屈一樣。

阮飛煙又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出動到千年人參這么貴重的東西，想必事情不小。命雪梅小心收下：“妹妹真是有心，其實太醫早就配了進補的藥湯，每天定時服用，身子已經好了不少。令妹妹費心，真是過意不去。”

麗貴嬪見阮飛煙閑談如往日，多少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來之前她還忐忑，平時去皇后宮里請安總見阮飛煙一副不咸不淡的樣子，以為刻意跟她們保持距離，今日一見，又不太像。她見機會來了，趕緊道：“妹妹也沒什么好送給姐姐，這幅刺繡是妹妹繡的，姐姐喜歡的話可以拿去做鞋?！丙愘F嬪的侍女手捧一幅刺繡，上面一對鴛鴦活靈活現，她的刺繡是出了名的好，既然她這么有心，為什么不干脆做了繡鞋再送過來呢？麗貴嬪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解釋道：“古語云：棉里藏針。妹妹不想姐姐有什么閃失而怪罪于妹妹身上，妹妹這么小心，姐姐不會說妹妹見外吧？”

呵，原來是這樣，送禮也送得如此小心翼翼，果然是身處后宮中的人吶。阮飛煙笑了笑，柔聲道：“怎么會怪你呢，身處后宮之中，人人都只為求自保，妹妹這么做也是不想日后有事受到牽連，本宮明白?！?/p>

“謝姐姐體諒！”麗貴嬪起身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坐下時居然看到她眼中閃著淚光。

阮飛煙拿著那幅刺繡翻來覆去地看，忽然道：“再繡上幾行字，倒可以用作手帕?！?/p>

嫻妃道：“就繡‘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作連理枝’。”

本是很好的句子，說的是情深意重，妾意相隨的意思，可是偏偏不適合于后居之中，阮飛煙道：“太張揚了，不適合我?！?/p>

“皇上一直對姐姐寵愛有加，姐姐絕對配得上這句話啊?！丙愘F嬪不知道是不是有心還是無意，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阮飛煙一愣，隨即道：“如今皇上新寵月選侍，此一時彼一時，妹妹怎么說這種話？”想起這個月選侍，真是令人頭痛，才幾天的時間，已經迷到皇上失了方向，假以時日，如果她能繼續沉住氣，聽皇后的話，那么，直逼妃位也不是不可能的。男人，有了新歡便忘了舊愛，不是男人無情，只是新歡那股新鮮感仍然在，他便沒有時間再理舊愛罷了。深宮中的女子，眾女侍一夫，想想也就可憐，可是深宮中人人看不清自己，總是見高踩低，習以為常，反而看不清自己本身是個可憐人的事實。

“妹妹失儀，還望姐姐不要往心里去?！丙愘F嬪連忙站起來道。

阮飛煙撫著上面繡得栩栩如生的鴛鴦道：“月選侍得了圣恩，不知妹妹有沒有送禮過去？”

嫻妃與麗貴嬪對望一眼，嫻妃道：“也不知道送什么，月選侍突然承恩，本宮倒是什么都沒準備，只好使人送去一匹上等絲綢，也不知道她用不用得到，不過也算是禮到了?！?/p>

麗貴嬪也道：“妹妹也送了平時閑著沒事繡著玩的閑置送了些給她，怎么說她也算是姐姐近身的人，如今承寵，意思意思表示了下?！?/p>

阮飛煙點點頭：“也算大方得體，她面子上也過得去了。”

“可不是，昨天還是姐姐身邊的貼身宮女，一夜之間成了月選侍，真弄得我們手忙腳亂?！丙愘F嬪有點憤憤地道。

“也不怪你，本宮早上聽到這個消息也大吃一驚，后來才聽宮里人說她一夜沒歸，想是皇上遇到了她——”后面的話阮飛煙沒有再說下去，聰明的人用腳趾頭去想都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姐姐身子還沒恢復過來，她哪來這種好運？”就連一向知書識禮，大方得體的嫻妃也說出這種酸溜溜的話，可見曉月承恩，后宮有多少人心中不憤，只是大多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阮飛煙見她們均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樣子，看來昔日情分不淺，忍不住透了句內幕：“如果我說跌入荷花池并非我自己不小心，而是有人故意推我下去的呢？”

嫻妃與麗貴嬪聽到此話均大吃一驚，不可置信地問：“姐姐，此話當真？”

阮飛煙看了一下自己宮里的掌事宮女凌香，凌香雖然是內務府分過來的奉命侍奉阮飛煙，但從阮飛煙是貴人那會開始到現在，她一直對主子忠心耿耿，她聰明穩重，做事靈活，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主子的事，加上她是服侍過前朝主子的人，很快便由普通宮女升為一宮掌事，平時就很得阮飛煙信任，此刻她會意，連忙朝雪梅及彩云等人擺了擺手，幾個宮女隨即無聲地退了下去。

嫻妃與麗貴嬪也遣走了身邊的人。阮飛煙才道：“落水之前，我感到有人推我肩膀，因為落水后受驚，并沒有多想，后來曉月又拿竹桿企圖救我，但我抓住竹桿的時候卻感覺竹桿有一股力促使我往下沉，如果不是和大人及時趕到，我想我已經一命烏呼了。”說得平淡，就好像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一樣從容消定，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人也好端端地坐在這里，但嫻妃與麗貴嬪聽后臉色發白，大家都知道，那日陪伴阮飛煙的人正是曉月，如果事情真如阮飛煙所說的那樣，曉月這個人真要不得了，為此，她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才急急找了皇上承寵？如此一想，更覺得曉月深不可測，她們異口同聲地道：“沒想到曉月是這樣的人，她可是姐姐的陪嫁丫鬟啊?！?/p>

阮飛煙撫著茶杯上的花紋道：“她是怎樣的人，我今天才算是真正看得清楚，妹妹也不必大驚小怪，在后宮，從來都是人心難測?！鳖D了頓又道：“就連自己身邊的侍女都背叛我而去，還幸好我有你們兩個與我交心，飛煙才不至孤獨難堪?！闭f完拿眼尾偷看她們倆人的臉色，只見嫻妃一臉憐愛地看著她，而麗貴嬪卻假裝沒聽懂，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阮飛煙心里有數，但今日曉月成為月選侍已成事實，讓后宮的人知道她的為人也好，免得有人不知道她的厲害。只是如此一來，她自己是想清楚了，與其與眾女爭一個連丫鬟侍婢都不放過的男人，不如一個人樂得清靜，她是想好了不去爭寵，可是后宮里，有誰是可以隨著自己的意愿去過自己的生活的？

就連母儀天下，高高在上的皇后都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