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飛煙閉了閉眼睛,睜開眼時閃過一絲狡潔:“她是故意的,借著肚子里的孩子令皇上分不了身,這點幾乎可以肯定了。但只要皇上仍然寵幸于我,那么,她們暫時也奈我不何。我只是擔心嫻妃,她一個人在冷宮可不是好過的,而許大人說過,她受孕的機會小之又小,再這樣下去,她可能要在冷宮中老死。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必須在我得意的時候將她也救出來。能出來,受不受寵,得不得到榮譽已經是其次,最重要是比冷宮好。”
“小姐想得周到,但也要顧及自己的身子。”雪梅看了看天色:“已經很晚了,奴婢去命人備飯菜吧。”
阮飛煙拉著她的手:“廚房不許那些新來的宮女內監進去。”
雪梅點頭:“奴婢明白。”
阮飛煙再度叮囑:“就連一滴水都不能讓她們碰。”
初菊在一旁不解地道:“小姐會不會過于小心了?”
“小心能駛萬年船,我不能讓‘萬一’發生,如果再出事故,再去處罰那些該死的人,倒不如提早預防?”阮飛煙覺得手臂可以活動了,又道:“凌香,除了金銀珠寶,她們還送了什么來?”
“回娘娘,還有千年人參,寧夏枸杞,杭州菊花,新疆大棗,西藏核桃,都是一些補身子的藥。”見阮飛煙沉默,凌香追問:“娘娘,都怎么處理?”
“擱起來吧,那些東西都不能動,不能吃,也不能送人,記住了。”
“是,奴婢知道。”凌香與初菊二人合力去將東西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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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羅綢緞,錦衣玉食,是每個人都想要的,最好加上高枕無憂,快樂不知憂愁地過好每一天。
阮飛煙放眼看了下屋里,這里依然是煙荷宮,卻不復原來的樣子,舊物已去,舊情已逝,想著就惆悵,可是她為了家族聲譽,為了自身榮辱,不得已地鋌而走險。摸著微微鼓起的腹部,嘆了一口氣,為了重新取得皇上的寵愛,她居然做了一個最愚蠢的決定,將一個不應該來到世上的人帶到這個世上來。
孩子是無辜的,但錯生在她肚子里,便決定要經一番風雨了。
凌香回來道:“娘娘,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阮飛煙伸手摸了摸梳好的秀發,懶懶地問:“皇上有說過來嗎?”
凌香低首:“今天十五,怕是在皇后娘娘那里了。”
阮飛煙聽了冷笑一聲:“也罷,一個月就這么一次,我都不好意思去羨慕她了。”
搭著凌香伸過來的手緩緩走到桌邊,今天的晚膳尤為豐富,阮飛煙掃了一眼:清蒸脘魚,蒜苗炒青菜,土豆燜雞,雞粒炒腰果,醬爆豬肚,紅油豬耳,芹菜炒肉等等,還有一壺暖酒。
阮飛煙指了指那壺酒:“我能喝嗎?”
凌香笑著道:“那是米酒,用枸杞與糯米做的,喝了補身子。”
阮飛煙含笑點頭,對一眾宮女內監道:“你們都坐下吧,這么多菜我一個人怎么吃得完?”
雪梅知道她的脾氣,只好道:“小姐叫我們坐下,我們就坐下吧。”
凌香與小玄子等跟在阮飛煙身邊也有那么長時間,當然也就不拘禮,至于其它新來的宮女內監見阮飛煙這么不拘小節,也都笑呵呵地坐下來。
阮飛煙首先舉杯:“今日是值得開心的,大家都不必拘禮。”說完一仰頭將酒喝了下去。
眾人紛紛動筷,一開始他們還是拘禮,不敢越線,后來見阮飛煙和顏悅色便逐漸開始熱鬧起來,到了半夜紛紛喝得痛快吃得痛快,阮飛煙見眾人或半醉或滿足的樣子,唇邊勾起一抹笑意,伸手道:“凌香,扶我進去吧。”轉身留下一桌子殘羹與那些宮人。
凌香侍候她睡下,不經意地道:“娘娘,你就不擔心煙荷宮今晚沒大沒小的事被傳了出去么?”
“我就看看明天消息到底傳得有多快。”
凌香聽后會意地微笑:“奴婢明白了,娘娘好生休息著,奴婢吩咐下去好好收拾桌子,今晚雪梅姑娘守夜,如果娘娘害怕,奴婢就睡在這里吧。”
阮飛煙看了看那些燭火,怔怔地道:“在冷宮時都沒怕過,沒想到回到這里,倒睡不安穩。”
凌香將燭火挑暗,阮飛煙又道:“你且先下去吧,忙了一天,也怪累的。”
凌香退了出去,雪梅進來,掩上門后,她道:“師兄來了。”
“在哪里?”阮飛煙驚喜地問。
“竹林那邊。”雪梅道:“他說師父很擔心你的身子,叫你多保重,還有,師兄叫我帶這東西給你。”
只是一張普通的紙,紙上寫道:不可輕舉妄動,萬事以自身為重。
阮飛煙握著紙沉默,過一會才道:“怎么傳話后又用紙寫?”
雪梅垂頭:“紙條是師父寫的,大師兄只是傳遞進來。”
阮飛煙明白,但這個素未謀面的師父長得怎樣,性情怎樣,她可謂是一無所知,伸手將紙條遞向燭火,緩緩地道:“下次叫師父不要傳紙進來了,萬一被人發現,又是一條罪。”外頭那些人都等她死呢,她又怎么可能讓她們有機可乘?師父也太大意了,這兩句話,完全可以托大師兄傳進來。
雪梅見她已躺下,正待炊熄燭火,阮飛煙制止道:“留著它吧,今日做了個惡夢,現在心還沒定下來。”
“小姐不怕,你已經出來了,接下來就安心等待阿哥出生就好。”
阮飛煙笑起來:“是阿哥還是格格都不知道呢,別讓人聽了去讓人白白笑話。”
雪梅也笑:“小姐喜歡阿哥還是格格?”
阮飛煙閉著目輕輕地道:“在宮中,無一不想生個阿哥,好母憑子貴,我倒希望是個格格,無爭寵地高高興興活一輩子也算是福氣。到底皇上喜歡阿哥,但縱然是個男孩,也要看這個孩子合不合皇上的眼緣。倒不如格格,看著她成長,與她做伴,為她做榜樣,女孩,只要是深得皇上喜愛,又得母親疼愛,便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雪梅聽完點點頭:“格格也好,俏皮可愛,長得像小姐一樣漂亮就最好了。”
阮飛煙忍不住輕笑:“油嘴滑舌的,也不怕嚼到舌頭。”
雪梅吐了一下舌頭:“全部人就數我不會逗小姐開心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醒來已是天大亮,因皇上有旨,阮飛煙有孕期間不必早起向皇后請安,倒也省了一樁瑣事,也可以不看某些人的嘴臉,適宜安心養胎。
洗漱完畢,換好衣裙,梳好頭由凌香扶著走出門,門外清明一片,宮女內監各人忙著一些瑣事,門前的那些半人高的大缸已經搬走,重新種上玫瑰,茉莉,那些搖搖欲墜的花苞看著倒也討人歡喜,這里的空氣經過一夜的洗滌后也清新了不少,屋內那股霉氣也不怎么察覺得到了,看著這些景物,發覺活著也并不是那么差,剛剛對著銅鏡梳妝時,整個人像復活一樣,真神奇。
心情絕對影響容貌,現在心中唯一牽掛的只有嫻妃,得趕快想個辦法讓皇上下旨,將嫻妃從冷宮中釋放出來。
正沉思著,凌香道:“皇上派人來說下朝后便來看娘娘,奴婢看時辰差不多了,娘娘可要先用膳?”
“等皇上來了再說吧。”扶著凌香的手順著階梯往下走,邊走邊問:“外頭有什么情況嗎?”
“回娘娘,暫時還沒有。”
阮飛煙嗯了一聲:“也沒有規矩規定主子不能與宮女內監同樂,她們也奈本宮不何,想是事情不大,所以都忍了。”
“娘娘,您這是有什么主意了?”
“本宮想讓某些人自動出來送死。”忽爾又嘆了一口氣:“怕是沒那么容易了。”
凌香扶著她走完最后一個階梯,才道:“月貴人怕是要提前生了,因為月份不足,宮中太醫均駐守在她的梨花堂,皇后又請來道士整天整夜的作法事,祈求她平安生產。”
阮飛煙冷哼一聲:“做的壞事多,還怕遭天遣啊?”過一會又道:“月貴人一生產,無論是阿哥還是格格,怕是還沒出月她的命就不保了。”
“娘娘——”凌香怕阮飛煙生起昔日主仆感情,一時心軟去救曉月,連忙道:“娘娘,這是自作孽。”
阮飛煙拍拍她的手:“本宮還沒有糊涂,況且本宮早就當曉月這丫頭死了。”
凌香這才放下心來,陪著她在庭中散步,今天不止空氣好,陽光也很好,春天早晨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看見地上那些茉莉玫瑰矮矮的長在盤子里,有礙觀想,不自覺地道:“如果有種矮幾托著這些花就最好不過了。”
“這有何難,回頭就叫內務府送些木制的矮幾過來。”弘歷的聲音突然傳進耳中,阮飛煙迅速轉身:“皇上來了也不通傳一聲,好讓臣妾迎接。”
“這不是很好嗎?朕喜歡靜靜地看著你,而不是你手忙腳亂的出來接駕。”皇上含笑看著她:“嗯,氣息好了不少,昨晚睡得好嗎?”
“睡得可好了,昨天睡得連皇上來了都不曉道。”她嬌嗲地道:“皇上是真叫內務府送矮幾過來嗎?”
“朕一言九鼎啊,送矮幾過來又有何難的?”
她為難地道:“可惜啊,這里是露天的,只要下幾場雨,那些木制的矮幾就又要浪費了。”
“這有什么難的,朕聽南方有一種桌子,是用石頭做的,朕吩咐下去要幾張就好了,平時下雨下雪都不怕,木制的就放在室內吧,愛妃喜歡花草,朕就命人多送些來。”皇上討喜地道。
“皇上對臣妾真好!”阮飛煙由衷地道。這么一說,心中竟然像被什么東西柔柔觸動著一般,隨即又道:“皇上對臣妾這么好,臣妾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