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貴嬪衣衫衫整,鬢發凌亂,目露媚光,聲如浪蕩,一切一切看在皇上眼里都是如此惡俗不堪,如今,他實在是憤怒之致,轉過頭去問阮飛煙:“珍貴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飛煙欠了欠身道:“回皇上,臣妾也不明所以,只知道在一個時辰前妹妹曾到臣妾宮里,跟臣妾說她夜不能睡,本宮便命人泡了些清心明目的菊花杯給她潤潤,她倒好,端起自己那杯給臣妾說先孝敬我——”
皇上越聽眉頭擰得越緊,見阮飛煙停下來,他說:“說下去。”
阮飛煙拿眼瞄了一下蓉妃,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下倒好了,她有十足的把握覺得蓉妃與這事也脫不了關系,正好——一網打盡。她又道:“臣妾覺得奇怪,本來平時姐妹互相讓下實屬正常,可是這不過是一杯普通的菊花茶,何以至妹妹會先讓臣妾喝?轉念間臣妾覺得事有可疑,便趁麗貴嬪不在意的時候將兩杯茶又換了過來。”她像是擔心皇上不相信似的,又加強了語氣說:“這事許大人與臣妾宮中的奴才可以作證。”
蓉妃冷哼一聲:“許大人是你珍貴妃的人,宮中的奴才也是你的奴才,又怎么作證?”
阮飛煙看著蓉妃坦言地道:“許大人是太醫院的人,隸屬皇上,這宮中的一切都是皇上的,就連臣妾也是皇上的,妹妹又何出此言?”
蓉妃聽言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倒是臣妾正準備著人去請皇上的時候,妹妹倒是領著皇上來了,您說這是湊巧,還是早有安排?”頓了頓又道:“如果臣妾真喝了麗貴嬪那杯茶,今晚患失心瘋的,估計也就只有臣妾了,蓉妃,你說本宮說得對不對?”
蓉妃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好一張伶牙利嘴。”
阮飛煙再也不理她,反倒轉向皇上,柔聲道:“皇上,蓉妃以下犯上!”阮飛煙在貴妃之位,而蓉妃只在妃位,居然出言不慎,著實教人都替蓉妃捏了一把汗。
事已至此,皇上也看清了誰是誰非,要不然,蓉妃今晚也不會神秘兮兮地說陪他到煙荷宮走一趟,如此想來,蓉妃早就有想害珍貴妃之心,而這種雕蟲小技的奸計不過是被聰明的珍貴妃發現后扭轉局面而已。
至于麗貴嬪,依然癡迷不醒。皇上只好道:“許太醫,這事出有因,你倒給朕一個答復。”
許明傅道:“看貴嬪娘娘的癥狀,著實是中了迷情藥,藥性猛烈,再不解,恐怕對她腹中孩兒不利。”一味地想求歡好,置腹中孩兒于不顧,忌是罔顧性命之憂,這樣的人,又怎配得上懷有龍種。
皇上知道此事要是查下去,又是皇室一宗丑聞,故轉身對蓉妃厲聲道:“珍貴妃哪里對不起你,你們要這樣害她?”
蓉妃見狀,忙跪下:“臣妾真不知道麗貴嬪做這種事,臣妾只是得了消息,說煙荷宮今天晚上會出事,著臣妾帶皇上來一看究竟,臣妾是冤枉的。”
皇上冷冷地道:“冤枉?那朕問你,什么人給消息你,讓你這大半夜的攜同朕一同來到煙荷宮的?”
“這——”蓉妃道:“是麗貴嬪的近身阿蕊。”
而拉著麗貴嬪的阿蕊聽蓉妃這么一說,嚇得放開麗貴嬪咚一聲跪下來:“奴婢沒有,奴婢一直在貴嬪主子身邊侍候著,沒有離開過煙荷宮半步,離開主子半步,皇上明鑒。”說完不停地叩頭,直把額頭都叩出了血。
雙方各執一詞,但皇上已經不想再聽:“蓉妃以下犯上,拉出去,罰不得再踏入煙荷宮半步,奪俸例半年,阿蕊侍候主子不周,賞五十大板,調到洗衣局。麗貴嬪害人不成終害己,禁足煙荷宮,待孩子出生后再調往重華宮。”
蓉妃拉出去的時對皇上道:“皇上,臣妾哪里對不起皇上,皇上要這樣罰臣妾。”如果不是眾人均在場,阮飛煙怎么也不相信往日盛氣凌人的蓉妃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那種發自內心的溫柔與軟弱不會是假的,看著皇上的眼神是那么的柔情似水,那么的依依不舍,就連旁邊的人看了都于心不忍,可是身為皇上的弘歷卻并沒有被她迷惑到,反倒冷冷地道:“珍貴妃又哪里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她。”
“珍貴妃。”蓉妃神色瞬間萬變,轉向阮飛煙的時候已經收起那副讓人看了為之不忍的面容,恢復往日張牙舞爪的面吼道:“我恨透了你,是你將皇上從我身邊搶走,是你奪去了我的快樂,我一輩子都記得。”
阮飛煙也沒說什么,只是淡定從容地看著她如落敗的狗一樣被人拖走。
阿蕊倒是個懂事的,知道自己是麗貴嬪的近身,如今能撿回一條命已經覺得萬幸,只是那五十板子打下去,倒也真的叫她皮開肉爛,幸虧她還年輕,恢復起來倒也很快。阮飛煙私下叫雪梅拿藥給她涂,她也沒拒絕。
至于麗貴嬪聽聞皇上這么說,臉色一變,可是迷情藥實在太厲害,她居然不害怕,仍然與奴才們拉扯著要與皇上相好。
皇上避開她,遂問許明傅:“你有什么辦法讓她醒過來?”
許明傅道:“回皇上,只能用冷水淋醒貴嬪娘娘了。”
阮飛煙道:“還不快去拿水?”麗貴嬪宮中的內監早拿著桶飛奔而去。
皇上再也看不下去,轉身走了出去。阮飛煙跟在她身后,靜靜地陪著他。外面夜深人靜,阿蕊的慘叫聲停了,蓉妃的怨恨聲也消失了,倒是玉貴人的寢宮,這邊發生了這么熱鬧的事,她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好像睡死了過去一樣。
皇上當然沒有留意到這些,只是阮飛煙覺得奇怪而已。
“朕想到御花園走走,煙兒,你陪我去。”皇上嘆息一聲,舉步向前。
阮飛煙應了一聲,疑惑地看了一眼玉貴人的寢宮,只一瞬間,被她看到有一個窗戶輕輕合上,呵,原來并沒有睡死,只是有人偷看,又事不關己而已。
阮飛煙抬頭看著天空無邊無際的黑夜,今日是初一,就連月亮都只剩下一點點光,倒顯得身邊的那些星星明亮多了,夜空中,繁星在黑如墨斗的星空中不知疲倦地眨著眼睛,說不出的干凈純真,可是阮飛煙卻感到這無邊的黑夜要將人吞食進去一樣,害她忍不住走快兩步,跟上皇上。
皇上見她跟上來,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怎么那么涼?”
“許是吹了夜風。”阮飛煙回答。
“怕是受了驚嚇。”皇上緩步往前走:“換了是我,我也未必會像你這么從容淡定。”說完將她的手往手心緊了緊:“幸好你發現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是臣妾惹的風波,幸好沒有人有生命危險。”阮飛煙垂著頭,一步一步隨著他的腳步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皇上不再言語,只是在這寂靜的深夜往前走著,就好像,真的只是來散步一樣,身后宮女內監遠遠地跟著,并不上前打擾他們。沉默良久,他終于還是問了:“許太醫這么晚在你宮中做什么?”
阮飛煙早就知道他會有此一問,此刻只是淡然一笑,道:“臣妾最后心中莫名煩燥,又想著許大人日間必忙于各事,想臣妾之煩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便常深夜召診,臣妾與許大人之間早已形成默契,當日生下美順,許大人有恩于臣妾,臣妾只當他是自家兄弟,又擔心日間傳召會讓人疑心,畢竟人言可畏,可是如此深夜召喚,還是惹起旁人不快,是臣妾考慮不周,請皇上處罰。”說完就是一跪。
皇上連忙將她扶起來:“朕知道,朕全都知道,她們本想害你,卻害了她們自己。你心中有委屈,朕不能不理,盛夏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股莫名的煩燥,平日來你處理宮中大小事也夠煩心,朕又豈能不知道?不如你就隨朕到城郊避暑吧,也好將煩心事擱下,宮中的事,就先交給皇后,你看怎樣?”
皇上說得不無道理,可是阮飛煙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如果真想做一個皇上專寵的妃子,她老早就做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協理后宮之權,她又怎會輕易重新交由皇后處理?并不是她貪戀權力,而是她知道,在宮中,權力,有時等同生命,又或者說,她自己一個人的生命也就罷了,但她身邊的那些人的性命呢?她要保全阮氏一族,還有司徒家,所以,她不能走。
她盈盈一拜謝過皇上后道:“皇上有這個心臣妾已經心懷感激,可是皇后身子不爽,臣妾始終不放心,十一阿哥與美順都逐漸長大,要操的心還是很多呢,臣妾又怎好只顧著自己,而忽視了旁人?皇上就放過臣妾吧。”
“沒有你的陪同,朕便會失去很序樂趣,不如不去罷了。”皇上嘆了一口氣道。
阮飛煙一驚,連忙道:“皇上萬萬不可。宮中其它妃嬪都歡天喜地一心想著與皇上到郊外避暑,而皇上卻因為臣妾一人取消此行,臣妾無疑成了眾敵,日后,又怎再協理六宮?又如何服眾?傳了出去臣妾還落了個缺德之名,臣妾可擔當不起。”
“看你說的,你的四爺就這么不出息嗎?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四爺心中,煙兒占的位置最大。”皇上哈哈一笑,驚動樹上小鳥紛紛撲飛出來。
阮飛煙輕輕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的樣子道:“原來四爺是尋煙兒開心,可把我給嚇死了。”
皇上牽起她的手往另一手一放,隨即輕拍她手背:“我啊,就是在宮內宮外,心也只會留在煙荷宮。”
阮飛煙婉然一笑:“煙荷宮住的可不止煙兒一個,煙兒也不敢妄自菲薄地想著四爺只惦記著煙荷宮中的煙兒。”
皇上一怔,想起如今的煙荷宮已住了一位貴嬪與一位貴人,才知道她又調皮了,忍不住勾起手指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又調皮了。”
阮飛煙抿著嘴角一笑,不再說話,此刻,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