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日出,一天又過去了,最近總是在黃昏的時候想起某人,那個人并不是皇上,而是六皇叔玄景,她被這種情緒困擾著,按道理,是不應該的。
涂著丹蔻的食指劃過溫潤的雙唇,似乎那天他在上面留下的溫度還在似的,惹得她一臉燥熱。
“小姐。”雪梅無聲地站在她身后,提醒她用膳的時間到了。
她收起飄蕩的心神回過身來,卻就那一瞬間幾乎要哭出來,可不是?凌香抱著美順正微笑地站在她身后,美順一見到她,伸出胖胖的小手要她抱。她伸出戴著護甲的手小心翼翼接過她,母女之情并沒有因為這幾天的分離而生分,反倒像是更深厚了。
這一夜,阮飛煙抱著美順抱到手臂都麻也不肯放下,一個在安穩的沉睡,一個看著那沉睡的小臉而著迷。今生,注定母女相依為命了。
都快三更了,她不睡,凌香與雪梅也不去睡。凌香見她的手都快不能動了,輕聲道:“格格睡著了,娘娘也歇下吧。”
阮飛煙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瞼:“我怕她離開了我的懷抱又睡不穩。”
“可是這樣下去娘娘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可不是,都維持著這個動作好一陣子了,也真佩服自己,居然沒感到疲累,只是手臂傳來的麻痹感讓她知道凌香所說的話不假。她沉默一會后到:“將她放到我的床上吧,今晚就由本宮陪她睡。”
凌香見她終于肯放下格格,心中一喜,便道:“奴婢這就去鋪好床。”說是鋪床,不過是加多了一張薄被,總不能一大一小混著一張被子睡吧。
一夜無事,第二天醒來已看到小格格睜著渾圓的眼睛看著她,見她醒來首先給她一個笑,張大的嘴巴里面空空的,一個牙齒都沒有,不知道有多可愛。
阮飛煙伸手揉了扔小格格的頭,溫柔地道:“寶貝,醒了啊?”
小格格笑彎了眼睛,只是尹尹吖吖地不知道在說什么,不過聽聲音也知道是愉快的。
禁足半年是孤獨寂寞的,但如果有了美順的陪伴,又何來孤獨寂寞呢?
禁足的好處就是,那些讓人心煩的人與事再也不會在她眼前晃蕩,她可以安心地跟美順呆在一起,每天一起醍來,一同睡去,簡直就像生活在桃花園一樣,就連凌香與雪梅都感到煙荷宮與以往的煙荷宮有所不同,多了很多笑聲,少了很多憂愁。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當圣旨下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因為禁足的關系,阮飛煙錯過了八月十五,新年這些重大節日,不過不要緊,美順也在這半年中快速成長,已經長到可以脫離母親的懷抱四處奔跑,也長了好幾顆牙齒,見到她時是用飛奔的速度撲進她懷里,然后用奶聲奶氣的聲音喊:“額娘額娘,你看順兒已經會背詩了。”
阮飛煙知道她是要討賞來了,卻又故意逗她:“哦?美順都會背一些什么詩了?”
“額娘教的,額娘自己都忘記了么?”美順一本正經地道。
阮飛煙笑著道:“額娘沒忘記,只是美順如果真的背出來,額娘可就要開心死了。”
“額娘沒學好,凌香姑姑說不能把死字掛在嘴邊的,不吉利。”美順扳起小臉道。小小年紀已經懂得許多,居然開始責備起她額娘來了。
阮飛煙自知失言,連忙道:“好好,額娘不對,罰額娘背詩好不好?”
到底是小孩子,美順拍起手來:“好好,額娘就背《靜夜詩》吧。”
正嬉鬧著,吳書全領著一眾內監進來,見了她連忙恭身道:“珍妃娘娘吉祥,美順格格千歲!”
阮飛煙看了他一眼,緩聲道:“起來吧!”
“是。”吳書全站起來,隨即朗聲道:“傳皇上口諭,珍妃禁足半年期限已滿,即日起撒離守在煙荷宮的護衛,煙荷宮眾人可隨意出入后宮,欽旨!”
阮飛煙抱著美順欠了欠謝:“謝主隆恩!”
吳書全上前兩步,逗著美順道:“小格格長大了許多,娘娘是辛苦了,皇上今晚家宴,特意吩咐奴才告知娘娘。”
與世隔絕了那么久,一道圣旨下來說釋放便釋放,這是皇上慣以為常的作風,但她還沒準備好面圣,故沉默幾秒后她道:“吳公公替本宮回了皇上,說本宮身子不爽,怕掃了皇上的雅興,不宜出席家宴。”
吳書全是宮中的老人,侍候過的主子也多不勝數,雖然不能揣測到主子的心思,但總能看出幾分端苗,他看珍妃身子好著呢,怎么聽到要出席家宴便身子不爽了?到底是皇上身邊的人,猜想珍妃應該沒想到皇上這么快就召見,一時沒準備好也是人之常情,他賠著笑臉道:“難得皇上高興,又適逢珍妃娘娘禁足期限已到——”
“公公無需多說,本宮身子不爽是事實,不信可傳太醫給本宮把脈確認,至于皇上,本宮相信也不會為難公公的,公公就請直說吧。”眼中說不出的凌厲,清晰的目光告訴眾人,她很清楚自己拒絕的是怎樣的機會,怎樣的人。而那個人,可以一把掌將她打死,也可將她從地獄中釋放出來,榮衰之間,只憑他一句話。可是,她已經不需要了,她是鐵了心要遠離他,遠離這個事非圈,關于家宴這種事,還是可免則免吧。
待吳書全走后她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居然在這半年中安然度過,一點意外都沒出,23世紀那些宮廷戲不是在禁足期間都要死一兩個人么?看來電視劇為了演出有高潮,什么狗血情節都往里面套了。誰又會在禁足期間發現自己不小心懷孕了,還有了幾個月的龍胎而自己卻不知道,最后因為不能出去請太醫而死一兩個宮女或內監才讓太醫進來為她診治?
要出去還不容易么?雪梅懂武功,自己也會飛檐走壁的功夫,雖然是渣了點,但出去是完全沒問題的。
更何況,不是還有六皇叔可以幫忙么?
不過結束了也就意味著安逸的生活要被打擾了,她知道她禁足期滿的消息很快便會傳遍后宮每一個角落,但她也不急,該來的總要來,她反而在這半年中學會了一樣東西,就是淡定。
夜悄悄地過去了,翌日一早,阮飛煙換梳洗完畢,就聽見嫻妃求見。阮飛煙趕緊讓她進來,她一見來便春風滿面地道:“姐姐,看到你氣息那么好我便放心了,這半年,你過得好嗎?”
阮飛煙笑了,單憑她這句話就知道她們的情份并沒有因此而生疏,她道:“妹妹有心了,有美順美伴,再苦也不覺得苦。”
嫻妃聽見她提到美順,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昔日你在禁足,我又是一個不得寵的妃子,很多事力不從心,美順落水之事我也只是聽說,后來聽說被六皇爺所救才松了一口氣,接著就聽到皇上準許格格與你為伴,真是替你高興。”
如此女子,怕是今生也難尋了,能同喜同樂,同哀同愁,她阮飛煙得何能,居然在對敵的身份上擁有這份友誼,她握著嫻妃的手道:“讓妹妹為我擔憂實在不該,可是這半年來也換來了我寧靜的生活,也算是值了。”
其實很多事情過了就是過了,重提也沒什么意義,但有一件事她必須要了解清楚,遂又道:“姐姐還記得當日我被推出去,撞到麗貴嬪的肚子導致她滑胎一事嗎?”
嫻妃點點頭:“我是不會忘記的。”
“那么姐姐知道推我出去的又是何人?”
嫻妃搖搖頭:“這倒不清楚,當時情況一片混亂,能顧著自己已經很不錯了,待你被人推出去時,我也只看到你與麗貴嬪倒在地上——”
“你不知道,我倒清楚的很,推我出去的正是儲秀宮的盈貴人。”
這話就像一個炸彈一樣在平空炸起,嫻妃失聲道:“怎么會是她?”
“我被禁足之前去了一趟儲秀宮,親身證實了她就是推我出去的那個人,她誤以為我命許太醫在她藥中做手腳的事是不想她面圣,不想她得圣寵。”
“那你有沒有跟她說這是在幫她?”嫻妃知道她的事,但不知道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阮飛煙搖了搖頭:“我跟她說,她會信么?”垂下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待她再抬起頭來之時,目光閃出一道精光,讓人覺得這半年,她沒有白過,她道:“一個被藥物控制幾個月之久,不能以真面目視人已經是最慘,更何況不能面圣?后宮中的女子,除了你與我,試問是有哪個會拒絕面呈的?”
“說起面呈,昨晚家宴妹妹推說身子不爽,害我擔心了一晚上,今天天一亮我就起床,心急著你身子怎樣,卻又擔心你還在睡夢中,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時候才急匆匆趕過來看你,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嫻妃一開始假裝生氣,說到最后還是佯裝生氣地輕拍了阮飛煙手背一下:“下次不準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