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是一個10平方米左右的小廳堂,分左右擺放著兩尊極舊的辟邪獸,鎮守著一條黑黝黝通往下方的階梯。在一旁還有一架通往第二層塔的木梯。
張烈關上塔門,順階梯向下走去。黑暗中,一雙眼睛發出碧幽幽的亮光,就像兩團鬼火緩緩向下飄蕩。順著環形的石梯下行近百米,前方一點白光不住擴大,張烈知道已經接近底層了。
踏出出口,其后是一座高廣到難以置信的巨大石室。其長寬各百米,高足十米,若非親見實難想象地底會有這么巨大的空間。同廣闊的石壁相比,張烈走進來的入口僅僅是一個細點罷了。
從石室光滑的墻壁來看,顯然這并非利用已有巖洞,而是全憑人手開鑿。從石壁下層開始,每隔半米便釘有一條木架,一直延伸到頂,密密麻麻布滿四壁。這些木架上亂七八糟的放著竹簡,古書等物,沾滿灰塵蛛絲,已不知放了多少年月,顯然是峨嵋派千年以來的珍藏,數量怕不有數十萬之巨。
而在石壁北東西三面,還各有兩間緊閉的石門,顯然除了此處還另有洞天。真不知峨嵋派究竟花了多少心力,才能將山體開鑿到如此規模。
除此之外,闊大有如廣場的石室竟再無他物,只在中心放著一方桌椅,旁邊立著兩只高腳燭臺。雖僅兩只細燭,但發出的光亮卻輝耀整間石室,顯然是用鮫人油做的萬年燭。
而張烈這次的目標簡仙,正沒事人般伏案桌上對著一本發黃的古書抄著什么,桌旁還零散的堆著大量竹簡。見他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不時擱筆擊節贊嘆,哪里像個囚犯,倒如發現寶貝的書癡一般。
張烈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這老頭子,好像完全忘記自己的處境了。想著他走了過去,簡仙聽到腳步聲抬眼一看,隨口道:“又送什么來了?”
張烈心里一驚,以簡仙的修為怎么會連附身術也看不出?難道…他凝目看去,果在桌子周圍發現一道用朱砂寫就,直徑兩米的圓形法陣,顯然簡仙被困在其中,而簡仙本身散發出的妖氣也非常微弱。
“老頭子,你怎么了?”驚訝之下,張烈忍不住道。
猛然抬頭,簡仙臉上現出迷惑之色:“你是…張烈?”
辟邪塔內的禁制能將此處與外界完全隔開,張烈也不怕妖氣外泄。只見煙灰的身體怪異的扭動幾下,淡如輕煙的張烈身體已慢慢分離出來。
不等張烈說話,小玉已從他肩頭冒出,探出一張俏臉沖簡仙笑道:“簡仙爺,你最近還好嗎?”
見果然是張烈,簡仙露出又吃驚又高興的表情:“臭小子,你怎么來了?”
張烈沒好氣的撇撇嘴:“還不是你老頭子不爭氣,不然我想冒這險啊?”
簡仙哼了一聲:“還說,你都不知道當時有多兇險,四大術派連同其余幾個大小術派,幾十個高手圍攻老頭子我一個。要不是我修為精深,妖法高強,換了別人早讓他們給拆成碎渣,現在哪還能…”
“好了好了,你的英勇事跡等出去再顯擺吧。還不跟我走?難道你想在這兒呆一輩子不成?”張烈毫不客氣的打斷簡仙,伸手就去拉他。
哪知簡仙露出一個苦笑:“走?能走你以為我不想走啊?老頭子我的本體都被他們給毀了,現在全靠這法陣維持本相,恐怕一走出去就得魂飛魄散。”
“怎么回事?”張烈沉聲道,他雖知簡仙被陣法禁住,卻沒想到這么嚴重。
簡仙蔚然一嘆:“你以為他們為何不殺我?還不是看上老頭子我一身學識,所以毀去我的本體竹簡,以陣法禁錮為峨嵋派翻譯這堆積千年難以明白的古書。”說著將手中的筆奮力一擲,滄桑的神態里大見不忿。
作為從器物修練而來的妖怪,無論他們多么厲害,作為本體的器物都是致命弱點。即便以簡仙的修為,竹簡一旦被毀,其修為也會立刻瓦解,變做普通的魂體。要不是有這陣法維系,他恐怕連意識都沒法維系了。
“那你有辦法嗎?”對這種事張烈不在行,只好老老實實問簡仙。
簡仙捻須沉吟道:“也不是沒有。這種‘錮魂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陣法,只要能找到合適的替代品,將陣法繪于其上,我就能借此離開了。”
“那要多久?”
“我現在妖力盡散,最快也要明天吧。”
“明天!?”張烈失聲道:“老大爺啊,你拖到明天,干脆大家都別出去好了,還有沒有快點的法子?”
簡仙眼睛一瞪:“要是有我還會不說么,都說了…咦!?你懷里,你懷里有什么東西?”突然間,簡仙像發現什么寶貝似的指著張烈胸口叫道。
張烈被他一驚一咋的弄得莫名其妙,在懷里一摸,這才發覺從梵蒂岡地下寶庫中得到的那個竹簡模樣的潘朵拉寶盒部件還放在身上。
隨手掏出遞給簡仙,他說道:“這可是個好東西,怎么對你有用?”
簡仙一見張烈手里的東西就變了臉色,他一臉古怪的接過,放在手里反復觀看,好半天才顫聲問道:“這、這東西你是怎么弄到的?”
張烈心下奇怪,簡單的解釋了這竹簡的來歷,最后道:“喂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有什么話就說明白點,它究竟是什么玩意兒?”
簡仙一臉唏噓的撫mo著書簡道:“它叫‘天境書’,和聚妖簡本是一對,很早以前便失蹤不見,我也只是從上古的部分書卷中看過有關它的記載,沒想到居然是潘朵拉之盒的部件之一。傳聞此書內部有一個獨立于凡世存在的另一處世界,便如天外仙境,‘天境書’的名稱就據此而來。”
“聚妖簡可以吸納妖怪成為書簡主人的戰斗工具,但最多只能收五只妖怪,有很大的局限性。而天境書內部的空間卻廣大無邊,足以裝下千萬生靈,配上聚妖簡,將發揮出無窮的威力。沒想到天境書竟落到你的手里,天意,真是天意啊!”說到這兒,簡仙忍不住呵呵大小起來。
“聚妖簡!?”聽到簡仙最后一句話,張烈心里一動,不禁喃喃重復了一句。
簡仙舉著天境書笑道:“天境書能包容萬物,無論魂體實體均可裝入其中。老頭我正好可以將魂體寄宿在天境書內,還可借用它的無邊靈力休養生息,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恢復妖力。今日讓我在此處碰上天境書,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張烈總算聽明白了,聯想起樓蘭那塊能制造僵尸的晶體,暗道潘朵拉之盒果然不同凡響,每塊部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寶物。正準備叫簡仙快點寄居進去,突然一股毫沒來由的惡寒從他脊背升起,張烈一個激靈,竟打了個寒戰。
倏然轉身,只見他來時的那個入口處,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名表情木訥的男子。這人樣貌毫無特點,個子普通,穿著一身略顯陳舊的白布衫,有些拘禁的低頭垂手而立,就像隨處可見的村夫。但張烈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股讓他心寒的氣息,正是從這個看似一無是處的男子身上所發。
簡仙也注意到此人,只一眼他便喃喃道:“糟糕,怎么忘了這條龍…”
“張烈哥,他很厲害喲。”張烈心底,小蘭悄聲說道。
抬起頭,男子似是廢了很大力氣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不能帶他走。”
“然后呢?”張烈不動聲色的反問道。
“你也不能走。”
“呼…”長長吁出口氣,張烈十指慢慢捏緊:“早聞峨嵋三龍六鬼威名赫赫,那么就借這個機會讓我見識一下吧。”
“小心,這是三龍之一的鎮獄虬龍,專門駐守辟邪塔,妖力不比你低。你別沒把我救出去,反把自己給陷進來了。”簡仙在后面提醒道,不過看這老頭子模樣,怎么都像是幸災樂禍。
張烈哼了一聲,右手往后一招一扯,立從兩只萬年燭中拉出兩束火焰,在體外結成數十個拳頭大小的火球,翻翻滾滾間一股熱力立刻擴散開來。
“…射!”低喝一聲,所有火球瞬間化為火箭鋪天蓋地的向虬龍射去。同時張烈左腳輕輕在自己影中一踩,人已消失其中。
面對火箭,虬龍還是那副木訥有如雕塑的模樣,直到它們幾乎射到面門時,他才不經意的舉手一擋。咣!隨著一聲撕扯耳膜的爆音,以他手掌為中心,一股淡青色的光團沖擊波般向四周爆開,將所有火箭全部擋下。
青光咋閃即滅,但在那一瞬,虬龍呆滯的雙眼突的閃過一股極度嗜血之意,令得他幾乎像換了一個人,但緊跟著又隨青光黯淡下去。
火箭崩滅的同時,虬龍腳下陰影一陣鼓蕩,張烈自其中一躍而出,雙手迅速之極的結著印法:“十獄厲鬼惡魂,隨我呼喚吞滅!”
話音剛落,虬龍腳下陰影泥潭般不住擴大,同時隨著一聲凄厲慘嚎,十只粗若立柱,惡形惡狀的腐骨長爪從中高高冒起,在半空一收便往虬龍抓去。
“亢昂!”虬龍猛然抬頭,嗔目張口一聲清越龍吟,便如半空打了一個霹靂,張烈只覺心頭一震,差點捂耳蹲倒。而他體內的小玉早慘叫著蜷成一團了。
龍吟一出,那十只惡魂鬼爪就如被銀劍刺中的吸血鬼,在一陣厲嘯中盡數崩壞,化為無數細小顆粒激爆空中,頃刻消失不見。
龍吟虎嘯最具辟邪神威,雖然不是真正的龍,但虬龍之威也足以一喝震散厲鬼。可憐小玉雖藏于張烈體內,也慘不堪言,差點魂飛魄散。
一躍退離三步,張烈擦去耳鼻中滲出的鮮血,低聲一笑:“很好,三龍果然厲害得很。看來不使出真本事還真沒法過關了。”
“切,說得好像演戲一樣,連你最擅長的式鬼之法也被別人一聲喝破,你還是乘早準備開溜吧。”簡仙在后面不負責任的叫道。
大概是因為被破了修為,成了最低等的魂體,又沒了領導眾妖的責任,簡仙的嚴肅之態已少了很多。加上有了離開的希望,這老頭子嘴皮漸漸活泛,倒變回了數百年前張烈和他初遇時那個見識不凡,又有點老不正經的老妖怪。
張烈回頭怒罵:“死老頭子,你究竟是哪一邊的?給我閉嘴,不幫忙也別在一邊說風涼話!”
跟著他舉起右手,五指一緊整條手臂倏然脹大,衣袖撕裂,露出的皮膚已是白底黑紋的虎皮模樣。同時一股繚繚繞繞的青氣不斷自臂上散出,在張烈臂上結為一團,一股似熱非熱,似冷非冷的古怪氣息迫散開來。
虬龍顯也想不到張烈身具白虎之形,他木訥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驚容。就在這片刻間,張烈臂上青氣已結為一個蹲著的人形模樣。
惡狠狠盯著虬龍,張烈沉聲一笑:“現在就讓我告訴你,我張烈為何會在百多年前遠赴重洋吧。這家伙可不太好控制,所以我都不怎么喜歡用。不過你很幸運,今天就算我給身為龍種的你特別優待好了。”
待看清張烈臂上那人的模樣,簡仙已是目瞪口呆:“我的天,我一直奇怪百多年前狐妖族長智伯無故失蹤,原來竟是被你這小子給吃了……”
左手捏住右手腕,張烈凝力一震:“上!”
“唔啊!”一聲狐叫,智伯彈身一躍,大蓬青氣已脫離張烈身體向虬龍卷去。剛一落地,他已化為一只犀牛大小的巨型狐貍,渾身青氣繚繞,有如火燒。
虬龍再不敢大意,他兩臂向身后微縮,隨著嗤啦聲響,一雙手臂已暴漲數倍,皮膚外覆滿鐵黑色的甲皮,十指纏滿筋紋,指甲利刃般突露在外。
看準智伯來勢,虬龍上身微仰,一雙手已如彈簧般標刺而出,眨眼功夫就從智伯體內穿過。然而此擊幾乎沒對他構成影響,狐身不過潰散兩個碗大的洞,而他去勢絲毫不止,片刻已沖到驚愕的虬龍眼前。
“狐火身!?”剛驚呼一句,狐貍大口一張已狠狠要在虬龍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