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下山好不好?”小玉靠近張烈哀求道。
“為什么?”張烈盤膝坐在洞內,身前放著十余只兔子大小,渾身火紅夾雜金紋皮毛的奇形小獸,正在享用早點。
“因為我想回家啊,一夜未歸,我爹肯定都急死了?!?/p>
“沒辦法,我負了傷,哪兒也去不了。”張烈只顧埋頭大嚼。
小玉不高興了:“騙人,昨晚你連那么大的怪獸都能抓住,怎么會哪兒也去不了。你分明就是不想送我回去?!?/p>
“我還沒問你為什么要偷跑出來呢?!睆埩液膯柕?。
不豫有他,小玉被勾起心事,不由惱恨的撿起一顆石子遠遠扔了出去:“還不是因為我爹非要把我許給劉縣令的兒子。去年我在廟會上見過他,又傻又笨,肥得和一頭豬一樣,要不是他有個做縣令的爹,恐怕早就給餓死了,誰會想嫁那種窩囊廢。實在沒辦法,我才逃了出來。”
“既然這樣,你為什么又要想回去。”張烈奇怪的抬起頭。
“因為我爹會擔心啊,以前我逃出家,方伯都會很快找到我呢??墒沁@次、這次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爹一定擔心死了?!毙∮竦难劬τ旨t了。
“回去可就會嫁人咯?!睆埩覜_她促狹的擠擠眼睛。
“你還說,你還說?;厝ノ乙欢ㄇ蟮匦聻槲艺乙粦羧思遥退慵藿o村口打鐵的,也比他強…”說著,小玉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有辦法讓劉家公子沒法娶你。”張烈突然道。
“什么,真的?”小玉一下破涕為笑。
“自然是真的,但是我現在受了傷,得等傷養好了才能辦。”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愿意送我回去,才找這個借口。再說這個洞到處是你吃剩下的骨頭,臭都臭死了,怎么住人。”小玉不滿的道。
放眼看去,洞內已到處都是張烈扔下的怪獸骨頭,一眼看上去就像個野獸窩一樣。雖然還不至于發臭,但也著實不怎么好看。
“這好辦?!睆埩衣柭柤纭?/p>
說著他雙手結個法印,低喝一聲:“厲魂惡鬼,聽我召來,吞滅!”
瞬間,洞內出現無數有如鬼火的青碧焰團,隨著隱隱的厲鬼凄號,這些焰團滿洞亂飄,不多時地上的骨頭已被吃個干干凈凈,再不見一點。
奇怪的看了張烈一眼,小玉不禁想到:“吃生肉,還會召出這些古怪的東西,他真的是降妖除魔的法師嗎?”
搖搖頭,她很快甩去腦中的想法:真是,怎么不是法師,他還救過我呢。要是妖怪的話,我昨晚就被吃掉了。小玉啊小玉,你這么想可太不對了…
“對了,把你頭上那枝發簪給我吧?!边@時張烈又道。
“你要做什么?”小玉奇怪的問。
“我要做一點準備,才好幫你接觸婚約啊?!睆埩艺J真的說道。
早已見慣他稀奇古怪的手段,小玉也沒多懷疑。對她來說,只要能解除和劉公子的婚約,一根發簪又算得了什么,她隨手摘下就遞給張烈。
“很好,這下可有好戲看了?!睆埩疑裆衩孛氐囊恍?。
于是,就這么,小玉便陪張烈在洞中暫時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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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定山鎮,謝小玉的失蹤已引起軒然大波。
痛失愛女,謝員外發了瘋似的四下尋找,然而半月過去,卻音訊全無。就在謝員外準備將搜索范圍擴大到臨近幾個縣時,噩耗傳來。
一名上山砍柴的樵夫,意外在山上找到一枝帶血的發簪,拿回去后謝員外立刻認出這是愛女的隨身之物,當即就昏了過去。
很快,謝小玉在山上被野獸所吃的傳聞便傳了開去。沒過幾天,謝員外請來最好的工匠為愛女塑了假身,風風光光的辦了葬禮。
然而就在人們還沒從謝小玉身死的惋惜中恢復過來,葬禮之后的第七天,隔鄰雙水縣也出了怪事,而這次,則是在縣令劉定義家。
從前晚起,縣令家便開始不太平起來。先是家里所有的花草樹木全在一夜之間莫名枯死,跟著縣令夫人養的波斯貓那一身蠶絲樣的白毛,不知怎么也掉了個七七八八,變成只名副其實的癩皮貓。
隨后,全府上下所有人白天精神恍惚,夜里則連發噩夢。而每到深夜,府里就傳來鬼哭狼嚎,折騰不停。還有的仆人信誓旦旦的發誓自己看到了定山鎮死去的謝小玉,每晚坐在府里那棵枯樹上,不斷拍手大笑。
這么折騰了5、6天,漸漸的沒人受得了了。仆人丫鬟們回鄉的回鄉,偷跑的偷跑,諾大一個縣令府竟已沒剩幾個人。而縣令兒子劉航,則干脆直接把家搬到了妓院,不在回來。但結果則是害得妓院也開始鬧鬼,氣得老鴇親自帶龜奴將這尊瘟神又給送了回來。
劉縣令很受傷,連上公堂坐一會兒的精神也沒了,整個雙水縣基本處于無政府狀態。好在雙水縣民風純平,平日里也發生不了什么事,加上鬧鬼鬧來鬧去并不會鬧出縣令府,因此百姓生活倒也沒受什么影響。
再過幾天,實在忍受不了的縣令,將遠近所有有名的法師道長與和尚全部請了個遍??上Р恢欠◣焸兲珶o能,還是妖孽太過厲害,每次只要一開壇做法,不是道袍自燃,就是法壇炸裂。搞得捉妖大師們一邊感慨妖物兇猛,一邊狼狽的拿了價值不菲的報酬跑路,久而久之,再沒人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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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自然都是張烈和小玉搞出來的把戲。絲毫不知老爹在定山鎮已給自己辦了葬禮,這些日子小玉在劉府玩得不知多開心。
看著討厭的劉縣令一家人被整得死去活來,特別是那個劉公子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小玉就開心得不行。一開始本只是想嚇嚇他們一家人,玩到后來恐怕連她自己都忘了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完全樂在其中。
唯一讓小玉頗有微辭的,就是不滿張烈把那只漂亮的波斯貓給褪光了毛。于是她將那只貓給抓了來,讓張烈施法讓貓重新長出,現在成了她愛不釋手的寵物。而在劉府這邊,自然又是一起愛貓離奇失蹤的詭異事件。
這天夜晚,當再一次狠狠捉弄了膽小的劉公子一番后,小玉手捧波斯貓坐在劉府院中大樹的橫枝上,望著定山鎮的方向呆呆出神。
張烈知道她又想家了,輕輕一躍坐到她身邊:“也差不多了,呆會兒我用迷魂術迷倒他們,你去托夢給縣令和他兒子,要想太平就解除你們的婚約。這樣他們肯定會照辦,你回去后就不用怕再被許給縣令公子了?!?/p>
“真的嗎?太好了,我終于不用嫁給那個窩囊廢了。”小玉大喜。
張烈嘿的一笑,舉手對著下方縣令一家的臥房輕輕吹出口氣。只見一團淡淡的輕煙隨風刮去,慢慢浸入房中,不多時內里已是鼾聲如雷。
“行了,你只要走進去告訴他們就可以了?!彼麑π∮竦馈?/p>
點點頭就要跳下,小玉又回過頭:“這些天你幫我做這么多事,真是不知該怎么感謝你才好。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爹見到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見到我會不會吃驚我不知道,但他見到你,肯定會大吃一驚…”張烈意有所指的詭異一笑。
可惜沉浸在喜悅中的小玉并未察覺到張烈的異常,她很快溜下樹,向縣令一家的臥房走去。這些日子在劉府作亂,早讓她對此駕輕就熟。
然而還沒走近,小玉就問到一股腐臭的味道飄了過來,心下不由奇怪,難道那個窩囊廢被嚇得失禁了不成?不然為什么這么臭?
屏住呼吸,小玉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月光透過窗戶照入,在房中灑下一層朦朧的微光。隨即,她就被自己眼前所見驚得目瞪口呆。
縣令夫婦的床上,一個渾身潰爛,散發著濃烈臭氣的人形物體正趴在縣令身上,把頭深深的埋在他胸膛內,不斷發出沉悶的吮吸之聲。
聽到有人進來,那東西猛的抬頭回望,看在小玉眼內的,是一張滿布膿血爛肉,色作紫黑,半個眼球都吊在眼眶內的“人臉”。
“……”愕然一呆,她隨即驚恐的尖叫起來。
嘩啦一聲,窗戶碎裂,一個人已跳入房中,正是張烈??吹酱差^的“人”,他也極為吃驚:“役尸?”
役尸卻不打算給他一探究竟的時間,嘶叫一聲,它已用與身形極不相稱的速度飛撲過來。將驚恐的小玉一把拉到身后,張烈伸掌一抵,后發先至的將役尸脖頸抓住,就那么把它吊在半空。
嘴里低念一串咒文,只見一股青碧色的火焰自他掌間而發,頃刻覆蓋役尸全身。不過片刻功夫,役尸已變做一地焦灰。
“怎么回事,剛才那、那是什么?”小玉從他身后探出頭,驚恐的問道。
“那是役尸,受‘瘟毒’感染的死人,附近一定來了‘瘟鬽’,那可是相當麻煩的東西?!睆埩艺f著,走到縣令夫婦窗前。
兩夫婦已一命嗚呼,兩人的喉頭一片血肉模糊,各有一個杯底大小的洞。身體因體液大量喪失而顯得非常干瘦,看起來極是滲人。
小玉也好奇的湊過去,只看了一眼便嚇得閉上眼睛,躲到張烈身后。她結結巴巴的問道:“他們還有救嗎?”
搖了搖頭,張烈道:“被役尸殺死的人,如果不處理掉尸體,第二晚就會尸變,加上附近有瘟鬽出沒,很快就會波及整個縣城?!?/p>
“那應該怎么辦?”一聽整個縣城都要遭殃,小玉趕緊問道。
張烈將手覆到縣令夫婦的尸體上:“當然是把他們的尸體處理掉,我得盡快查清楚這個城里究竟來了多少役尸,還有瘟鬽在什么地方。”
說話間,他低喝一聲:“嗜血魂,召來!”
無聲無息的,幾團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黑煙靜悄悄浮現,在半空盤旋幾周,往下方的尸體一浸。便如被什么溶解般,頃刻縣令夫婦的尸體消失不見,床上只留下兩人的衣物。
“城里為什么會出現役尸?”看著張烈做完一切,小玉忍不住問道。
哪知一向和氣的張烈此刻卻厲聲喝道:“我怎么知道?快走,晚上呆在城里很危險,如果碰上瘟鬽,我也不敢保證能護你周全!”
說著他已徑直向外走去。被他呵斥,小玉覺得極是委屈,她咬著唇皮,強行忍住快要掉出的淚水:“真是,人家只是問問,這么兇做什么?!?/p>
不過剛才親眼所見的一幕讓她印象深刻,委屈雖委屈,小玉卻也不敢在這時耍小姐脾氣。再回頭看了床上的衣物一眼,她心里一寒,趕緊追了出去。
她哪知此刻張烈心里卻正懊惱的想著:“該死,這些天陪這丫頭在這里玩那些式鬼的小把戲,沒想到積累的怨氣竟會把瘟鬽引來。如果不趕快解決,再惹來四大術派那些難纏的家伙,就真的麻煩了?!?/p>
就在這時,一陣狗吠打破夜晚的寧靜,它恐懼的叫著,似乎看到某種極可怕的東西。叫得幾聲,只聽一聲凄厲的哀鳴,隨即便再無聲息。沉寂片刻,全城的狗突然都開始慘吠起來,此起彼伏的叫聲立讓夜晚帶上一絲恐慌之色。
小玉的冷汗流滿整個脊背,就算是她,也猜到剛才一定又有役尸進入城里了。幾步趕上張烈,正要說話,她卻驚見張烈此時的臉色也極為可怕。
不敢再說,她唯有亦步亦隨的緊跟在張烈身后,迅速在了無人跡,空曠漆黑的雙水縣街巷間穿行著。
遠處,狗吠聲正一點一點減少,逐漸止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