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與這個人的八字不是很相合,甚至還有些犯沖,所以,單從命相上看,就算是勉強結合在一起了,以后恐怕也是要分開的……”瞎眼和尚兩手捻動佛珠,神情閑淡的緩緩說道。
梁筱雨心中一驚,剛要繼續發問,但很快又意識到了什么,有點兒窘迫的糾正他道:“我剛剛說,是、是我、幫、幫一個朋友問的……”
從來不善于撒謊的梁筱雨把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說的支離破碎。
和尚經梁筱雨一提醒,也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失誤,連忙停止了轉動佛珠的動作,雙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一時口誤,還請施主不要怪罪!老衲方才說的,也是施主的那位朋友……”
梁筱雨不再說什么了,只是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捧在面前問道:“謝謝您了!我付錢吧,多少錢?”
雙目閉攏的和尚面孔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仍舊淡淡道:“施主說笑了!老衲并不是靠算命為生,如果施主有心,就給佛祖捐一點兒香火錢吧。”
梁筱雨站起來,走到神龕前的香火箱前,從錢包里抽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放了進去。隨后同那位剛剛為她算過卦的盲眼和尚道聲別,從佛堂里走了出來。
好友林宜正在外面小小的院子里東張西望,溜溜達達,似乎對這所小小的寺廟充滿了無盡的好奇。
她沒有立即看到梁筱雨已經走出來,梁筱雨也就沒有出聲叫她,只是站在那里發了會兒愣。梁筱雨發愣是因為她正在想剛才算命和尚對她說過的話,還有他的“一時口誤”。
其實,梁筱雨已經敏感的覺察到了,和尚并不是什么口誤,他肯定從一開始就猜到了她是來為自己卜卦的,只是羞于直說,所以才假借了朋友的名義而已。這樣看破塵事的人,也許,真的沒有什么是可以瞞得過他們的。
難道,她跟他真的不是被命運祝福的一對?可是,梁筱雨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嗨!你在想什么呢?出來了也不叫我一聲!”不知不覺中已轉悠到梁筱雨跟前的林宜終于發現了她,于是大聲的向梁筱雨表達著不滿,把正沉浸在遐想中的她嚇了一大跳。
“哦,沒、沒想什么。你在到處看什么呢?看的那么投入?!睘榱颂颖芩睦^續追問,梁筱雨連忙轉移話題道。
林宜捋了捋耳邊的一縷細頭,俏皮的笑道:“我也沒看什么,就是覺得很好奇,從小到大,我這還是頭一次進寺廟,雖說只是一個小寺廟,但我覺得還是很新鮮的。哎,對了,那和尚給你算的什么?他是怎么說的?”
梁筱雨略帶慌亂的回頭看了一眼寺廟那兩扇正敞開著的不大的門,門里面有些發暗,也不知道剛剛坐在門內偏右側的盲眼和尚還在不在。
幸好,他的眼睛是看不見的,梁筱雨在心里默默的慶幸道。她拉了林宜的手,匆匆的出了寺院的大門,走到了通往小山腳下的土路上。
林宜沒得到梁筱雨的回答,不死心的又一次追問道:“那瞎和尚到底是怎么跟你說的嘛?難道你對我還要保密嗎?”
梁筱雨想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你說怪不怪,我開頭明明說的是替一個朋友來算卦,可他說著說著就說成了是我怎么怎么樣……”
林宜聽了梁筱雨的話,“咯咯”的笑了起來:“小雨,你太天真了!有誰會為了朋友的事情這么急切的去占卦?別說他了,就連我都不會相信的!”
而后林宜好奇的猜測道:“那瞎和尚肯定說你和你的那個他會地久天長、恩恩愛愛、白頭到老吧?”
梁筱雨沮喪道:“恰恰相反,他說我們就算結了婚,以后也很可能會離婚的……”
“什、什么?!他真是這么說的?”林宜一臉驚訝,不可置信的看著梁筱雨。因為吃驚而瞪得更大更圓的雙瞳顯得越發迷人可愛了。那時候,網絡術語還沒有流行起來,所以梁筱雨當時并不會用“萌”這個詞來形容她。但現在回想起來,林宜那一刻的表情,不僅“萌”,而且“萌翻了”。
大大的雙眸,小巧的嘴巴,尖尖的下巴,吹彈即破的肌膚,絕不亞于如今網絡上流行的任何一張萌少女照。
梁筱雨更加沮喪的點點頭。林宜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回頭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寺院,輕輕的啐了一口,說道:“別聽那瞎和尚胡說,說不定他就跟那些江湖騙子沒什么兩樣!”
梁筱雨也回身看了看剛離開不遠的寺廟,覺得似乎不妥,就勸阻道:“小宜,別說了,咱們還是快走吧。”
這一幕情景,發生于十年以前。
在過去的這十年里,尤其是與前夫趙雷離婚以后,那座小寺廟便經常出現于梁筱雨的午夜夢回之中。尤其是當年他對梁筱雨說過的那幾句話“施主與這個人的八字不是很相合,甚至還有些犯沖,所以,單從命相上看,就算是勉強結合在一起了,以后恐怕也是要分開的……”,一直如噩夢般回蕩在梁筱雨的耳邊,一遍一遍,久久不散。
終于,梁筱雨再也忍耐不住,又獨自去了一次勝西市,目的就是尋找十年前她僅去過兩次的那座小寺院,尋找那位為她算過卦的“盲眼”和尚。
是的,梁筱雨去過兩次,一次就是跟林宜一起無意中去過的那一次,而另一次,是后來梁筱雨獨自一人特意去的。而這另一次,是梁筱雨背著好友林宜獨自偷偷去的。
但是那一次,梁筱雨發現了原來所謂的盲眼和尚居然是假的。他的雙眼竟然是完好無損的。所以,自那以后,梁筱雨就再也沒有去過那里。而且,也沒有對林宜提起過這一切。
就像林宜說的,本來將信將疑的梁筱雨因為和尚對于眼睛的謊言而真正的把他當做了江湖騙子,從而把之前他對她說過的話也全部當做了他的信口胡說,再也不加絲毫相信了。
彼時,梁筱雨正在醫科大學讀四年級。四年級的她們,被學校分配到了各地不同的醫院做見習醫生。梁筱雨所在的班分到了勝西市一所醫院。
其實,做見習生的生活是很輕松的,因為見習不同于實習,沒有任務。半天上課,半天分作小組去不同的科室學習,周末雙休。因為遠離了學校,沒有了濃厚的學習氛圍,整個班里的學習氣氛也隨之淡了下來。
所以,梁筱雨才在某個春暖花開的周末,與室友,也是她在大學里最要好的朋友林宜,走出了自習室,相約外出踏青。
她們先乘公交車去了郊外,然后就一路信步走下去。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了一座小山腳下。沒錯,是一座小山,名符其實的小山,因為她們倆站在那兒往上一望,就清楚完整的看到了那座坐落于山頂的小寺院。
梁筱雨和林宜不約而同的同聲說道:“咱們上去看看吧?!?/p>
于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雖然她們都對這座寺廟發生了興趣,但目的卻是迥然不同的。林宜是因為從沒有去過寺廟,所以小女孩的好奇心讓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去滿足它。而梁筱雨,卻是懷著另一種心思走進去的。
她想去占一占自己和另一個人的前途與命運。
所以,最終就成了那么一幅情景:梁筱雨在廟內虔誠的聆聽命運對于自己的預言,而林宜卻在外面的院子里逛蕩。原本她也是想聽一聽梁筱雨是怎么算卦的,但梁筱雨只拿眼睛看了她一下,她便懂了其中的意思,于是擺著雙手說:“好吧好吧,我不聽還不行嗎?本來也沒抱什么指望,這么幾年了,你的脾氣我還不清楚嗎?”
然而,后來梁筱雨還是把和尚對她說過的話告訴了林宜,自然不是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而是她尚且年輕的心還無法獨自承受這樣的預言。它們對于她那時還未經歷過任何波折的內心而言,無疑是一次龐大的打擊。梁筱雨需要傾訴,需要好朋友的分擔,和來自于對方的安慰。
但好朋友的分擔和安慰并沒有讓梁筱雨的內心平靜多久,于是在不久后的又一個周末,梁筱雨又一次獨自循原路找到了那所寺廟,和那位算命和尚。
而這一次,卻讓她大失所望,也從此斷了再去尋求這種對未來生活虛無縹緲的斷言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