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飯店出來，已經9點多鐘。最后挑選的地方是一家簡單的中式餐廳，四個人一桌菜，情緒高漲，還點了幾扎啤酒，顧歆本不愿意喝，架不住鬧，還是喝了幾杯，不是一杯就倒的人，吃完飯雖然很撐，頭腦依然清晰。
朱丹丹喝的最多，出了門還嚷著“再來一杯”，在幾人的幫助下好不容易塞進了出租車，張璇不放心和她一道走了，史震寧反方向，攔了輛出租車問顧歆是不是順路。
顧歆搖搖頭，說自己回去就好。史震寧道了別吩咐師傅開車。
其實她和史震寧是順路的。之所以想一個人走走，不過是因為這里。
這個吃飯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Z大的輻射范圍，往前轉彎，就是Z大有名的小吃街，那時候她和韓飛經常溜出來吃飯。20塊錢就可以吃到各式小吃到飽，這里的小吃競爭激烈，很多老板總是推陳出新，為了省肚子吃新出的小吃，她經常一份食物只吃一半，剩下的塞到韓飛手里，讓他解決。
她牽著韓飛的說答：“不要緊，你肥了我不嫌棄你。”
他倆如今誰都沒長幾斤肉，卻已經相看兩厭了。當初發自內心的話，現在想起來卻是真真的諷刺，刺得人心都頓了。
到了轉角的地方，人流果然就大了起來，大多是Z大的學生，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是甜情蜜意，剛一轉身就聞到了混雜的濃濃香氣。
她情不自禁地就走了進去。
奶香濃重的燕麥粥，獨家配方的燒烤，還有奇形怪狀的糖果……
穿梭在人群中，聽著他們抱怨著哪門課的老師，吐槽著哪位怪癖的同學，探討著最新的電視劇情還有游戲進度，不知道為什么顧歆覺得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忽然，在一家面館停了下來。
“這家還在啊。”顧歆心里默默想道。這是一家老字號了，老板是日劇迷，很喜歡日劇里路邊的拉面攤子，所以自己也辦了一個。四張半高的簾子上映著店的招牌：一碗拉面。字體也是日式毛筆字，倒是有點氣勢磅礴，配上老板墩圓粗壯的身體也算是是相得益彰。
這家店在顧歆上學的時候就聽學長的學長說是這美食街的老字號，面條勁道有力，招牌后的四個凳子可不是誰想坐都能坐的。
她那時候問過怎么才能坐到那四張椅子，學長說，要老板的同意的人呢，閑雜人等才不行。有段時間她為了做到這個傳說中的位置還經常過來刷存在感和好感度，在她的軟磨硬泡下，在畢業的時候才讓她們宿舍的四個坐在這里吃了頓分手飯。
“一碗拉面”下的這四個位置一直是Z大學生津津有味探討的話題。
然而現在，顧歆可以看到“碗”字下面，坐了一個人。從穿著來看，應該不是學生。
她還可以聽見坐在那里的人說話：“老李，你這火腿時間泡長了吧。我多時不來監督你，你就偷工減料是吧，真為這一屆的學生感到可惜，他們再也嘗不到你當年那巔峰狀態下做的火腿了……”
“吃白食的人還這么多話，不吃就拿過來，我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呢。”這是老板的聲音。
“吃吃吃……別這么小氣嘛。”
這是什么人？竟然對“一碗拉面”的火腿提出意見？這可是公認的這碗拉面的精華中的精華，據說是老板祖傳的秘方研制，原來這條街上開過一家拉面館，店面豪華大氣，怎么也競爭不過這個普通小攤子，于是抨擊老板的火腿有問題，老板那暴脾氣差點去砸了人家店門。
如今這人喊那個滿臉橫肉的老板老李，還批評了他做火腿的工藝，暴脾氣老板竟然沒有生氣，還跟他說笑調侃？她還記得老板天生兇相，笑得樣子，像是電視上的黑幫老大，讓人汗毛倒豎。
移了簾子，不自覺地就走了進去。
一陣熟悉的秘制火腿和拉面味撲面而來，氤氳在熱氣后的是……
“顧歆？你怎么在這里？”
“趙川？！”氤氳在熱氣后的是趙川的臉。還沒待顧歆反應過來，趙川就先吃驚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指了指趙川旁邊的位置問在里面下面條的老板：“這兒可以做嗎？”
老板沒回答，趙川就拉著她坐了下來，“你就坐吧，他本來長得就不討喜，還立這個破規矩沒讓客源流盡就不錯了。”
顧歆見老板斜了眼趙川也沒反對，就不在忸怩，好奇地問：“你和老板什么關系？”
趙川大口吃了口熱騰騰的面說道：“我以前上學的時候經常來這兒吃，那時候老李還沒這么肥胖兇悍，年紀差不多容易玩到一塊兒，后來留在Z市工作，也常常過來，就很熟了。”
顧歆偷偷地撇了眼老板。
趙川注意到顧歆的小動作，哈哈大笑：“別看老李長得老氣，實際上也三十多沒到四十，不管怎么樣，他也是有青蔥歲月的不是？”
正在忙碌的老板竟然沒有生氣，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想必是很好的回憶。
顧歆一頓，“等等，你上學的時候經常來這兒吃，那你是在Z大上的學？”
“對啊，Z大1999屆學生。”
顧歆笑道：“這么說，我還得叫你聲師兄。”
趙川揮了揮筷子，“別這么說，你08屆，我99屆，都跨時代了，當不起師兄兩字了。”
顧歆抿嘴笑了笑，真沒想到平常穩重的趙川還有貧嘴的一面。
很快趙川的面條就吃完了，他抹了抹嘴，問：“你們聚餐結束了？”
顧歆點點頭，“就在這附近，吃的太飽，隨便晃晃。”
趙川散了散襯衫衣口，這小攤里沒有空調，只有幾只電扇吹著，剛剛吃完面的他已經滿頭大汗，“我也吃的太撐，一起晃晃？”
顧歆點點頭：“好啊。”
Z大附近的景色在顧歆看來沒有太大變化，倒是身邊的趙川和她講述著原來他上學的時候有什么，現在沒有了，又換成了什么。觸動了回憶的弦，顧歆聽得津津有味。
“這里原來有一家冰棍的小店，簡直火爆Z大，大家都喜歡到這兒來買，任何時候擠得全是人，夏天的時候，拿根冰棍表白可比拿玫瑰花成功的幾率大多了。”
“原來出來擺小攤子的只有賣磁帶的有銷量，現在什么東西都可以找張布鋪下來賣，竟然還都有人買。”
……
“這里……”
趙川指著一個方向，忽然頓住，看著一個方向出神。
顧歆尋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正看著Z大的校門愣神。
“趙川？”
顧歆推了推他。
趙川眼神化開，似恢復了清明，放下了指著的手臂，看了看手表說道：“現在也不早了，咱們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準時上班，這里打車方便，要送你嗎？”
顧歆搖搖頭，“不用了，這里離我住的地方很近，打個車很快就到，不麻煩你了。”
趙川揮手作別，顧歆伸手攔了輛出租。
在后視鏡中，顧歆清楚地看著趙川側著身子依舊出神地看著校門的方向，良久點只煙，夜色已暗，趙川的身影淹沒其中，只剩他點亮忽明忽暗的煙火像是深夜中誰的呼吸。
顧歆倚靠在汽車后座上，直到遠離了Z大，遠離了那些刻著回憶的場景，才覺得心情松了些。
趙川，想必也是如此吧。
——
回到住處，艾露捏著鼻子讓她趕快去洗洗，一股汗臭加酒臭。
顧歆從浴室出來一邊擦著頭發，腦中卻浮現了趙川愣神的樣子。
艾露在客廳看電影，正看到感人的地方，猛抽了2下餐廳紙，為了落淚做準備。
“艾露！咱們畢業的時候發了一本歷屆的大合照，你知道在哪兒嗎？”
艾露帶著哭音喊道：“就在放雜物的那屋，你自己找下，不要打擾我，這女主要死了，正精彩呢！”
顧歆簡單吹了下頭發就去堆雜物的小房間找了起來。
終于從一堆舊書下面找到了厚厚的一沓。看了下時間，收入了98屆到08屆十年的畢業生，顧歆翻開相冊。
05屆到08屆還是挺詳細的，05屆以前的就只有一個系或者幾個系一起的合照。人像密密麻麻擠在A4大小的頁面上，顧歆只能從后面的名單中尋找趙川的名字。
有了。
對應著名字的位置，手指上移，落到了一個稍微模糊的臉龐上。
雖然照片遠舊，但是從輪廓中她也可以認出這是趙川沒錯，年輕的趙川。
手指順著相冊落下，忽然在一處頓住。
這個人是……
顧歆一個激靈，趕忙翻看后面的名冊。
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顧歆腦中又浮現出了今晚趙川的表情。
蕭言。
趙川和蕭言是凌越同期生，同時也是……大學同班同學？99屆，經濟系1班。
顧歆將相冊重新放回書箱中，像是掩埋了一個故事，從灰暗的小房間里出來，客廳中艾露還在為女主角半死不活地和男主告別而淚濕紙巾。
她打開房間門，把自己甩到床上，頭埋在枕頭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