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行經營著一家花店,在一個生活節奏很慢的小鎮上,鎮上的花店有好幾家,只有他這家的生意最是紅火。
他對花的挑剔程度不亞于大伯家40歲未婚的堂哥。
22歲開始,至今已經三年了。
這一年,25歲的西洲行遇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南知意。
她本來在大城市里是個忙碌的打工人,突然有一天,她不想過那樣的生活了,她努力考上了小鎮的公務員,在司法局上班。
遇見西洲行的這一年,她24歲。
和大批愛買滿天星紅玫瑰的人不同,她回到小鎮以后,每周都來買向日葵。
花如其人,人如此花。她愛笑,開朗,陽光。第一次進來花店的時候,西洲行正用暗黃色的報紙包著一束向日葵,他抬頭,看著一個姑娘逆著光走來,微微笑著開口問他:“老板,你手里的向日葵多少錢?”
“50。”他笑著回她。
這樣一來二去也熟絡了起來,后來自然而然也加了微信。
半年不到,他們就在一起了。
從來沒有過爭吵,從來沒有過不開心,一切都看似順風順水地發展下去,次年5月20日那天,他們領證了。
花店是生意最好的一天,門口的留言板上寫著:老板今日結婚,入店即送紅玫瑰。送完為止。
店員問他:“老板,南姐最喜歡向日葵,為什么送紅玫瑰呢?”
“所以向日葵要都留著給她呀。”
婚后,他們養了一只金毛。不到一年,小金毛就變成了大金毛,收養的流浪貓變成了橘胖胖。
那是一個夏夜,晚上十一點多。南知意正早早地酣睡在西洲行身旁。床頭桌上的西洲行手機劇烈而焦灼地震動著,電話那頭是路人撥打的好心電話。
西洲行聽見花店著火的消息,迅速起身飛奔去花店。
南知意心一涼,緊跟其后。
南知意跑的時候絆了一下,扭到了腳踝。
到了花店門口,西洲行看了一眼南知意,猶豫片刻,就頭也不回地沖進去火海。
南知意哭喊著不要進去了,被路人拽住,沒有跟上去,聲音撕裂地喑啞起來。
與此同時,消防員也過來了。西洲行從悠長的花店里抱著向日葵和兩只小流浪貓,傻呵呵地沖南知意笑著。
南知意眼淚縱橫在臉上,撲在西洲行身上:“蠢貨!不要命了啊!”
西洲行咳了幾下,緊接著跟南知意去醫院看腳踝。他知道,南知意總愛扭到腳踝,她的舊傷尚未痊愈,又添了新傷。
把她安頓好,西洲行陪著坐在她身旁。南知意看著手表上已經一點了,疲倦地向西洲行小聲撒嬌:“我有一點想吃醫院對面的烤串。”
西洲行摸摸她的頭,輕聲應和:“我去給你買。”
說著,把向日葵放在她旁邊,把兩小只小貓遞給南知意,交代小貓:“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她喔。”
說著朝樓梯口走去。
南知意安心下來,沉溺在小小的平靜的幸福里。
十分鐘后,她并沒有等來烤串,等來的是一張病危通知書,患者是西洲行。
南知意懷疑自己陷入了夢境,他不過是去下樓賣個烤串的功夫……
老醫生說死因是吸入粉塵過多引起的急性心梗。
她的目光突然空洞了起來,然后徹底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不言不語,警惕地看著四周,拔掉針管,下床去找那兩只小貓,它們躲在了醫院的走廊座椅下面,可憐巴巴的。
“你們是以為我拋棄你們了嗎?小傻瓜。”她低聲抱起它們,聲音小的她自己都聽不清。
她的父母心疼地站在病房門口,難過極了。
除了是西洲行妻子的身份,她還是父母的女兒。她不得不又很快振作起來,正常上班,正常地回到沒有西洲行的生活中。
她拒絕了所有相親,用盡理由。
父母也漸漸看開了。女兒就讓她怎么開心怎么過吧!
75歲那年,她把花店轉手送給了一個小伙子,他叫陳再西。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那個叫陳再西的小伙子身上有西洲行的影子。
因為她知道,這里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他了。
只有她記得,他善良而溫暖的目光從向日葵挪到她身上的那一刻,有多叫人動心。他二十來歲的神采飛揚,有多讓她難忘。
75歲的南知意在小鎮最西邊的小湖旁建了一座小花園,種滿了向日葵。
“如果你還能來人間,看到向日葵的話請來見一見我吧,我已經思念你很久很久。我怕我再過段時間,糊涂了,就不記得你了,就沒有人記得你了。”
新傷舊傷累積在一起,腳踝就徹底廢了。小貓有了新的小貓,新的小小貓,小小小貓……
她在花園里,拄著拐杖,身后成群的小貓們在嬉戲打鬧,從種滿向日葵的小院子里走到湖邊的搖椅上,跟老天請求,下輩子早一點遇見他。
“墨芷南!”陳再西喊住正逗著樹上的小貓的女孩。
“你叫我什么!別看你新接手了花店就嘚瑟,敢喊名字了?”那女孩兇巴巴地看著陳再西。
“我說你這么兇,前兩天相親對象又被你嚇跑了吧?”陳再西幸災樂禍到。
“是我拒絕了他們!你個蠢貨,我這么優秀怎么可能……”
“噗……”陳再西的笑打斷了墨芷南。
“那有個婆婆!”墨芷南被一旁曬太陽的南知意吸引了去。
“歪,那是花店以前的老板。別去打擾人家!”陳再西正提醒著,墨芷南已經輕輕地跑過去看向日葵了,拿起相機想拍,又覺得應該得到她的允許。
“拍吧。”南知意原來并沒有睡著。
“謝謝您。”
“您的手表,好像很老了。”陳再西說。
她寶貝似的用手遮蓋住,因為這是西洲行送她的。
“這個可不能給你們看。”南知意閉著眼,懶懶地說。
“沒記錯的話,這個手表,我也有一塊。”這聲音熟悉地讓南知意睜開了眼睛。
她逆著陽光,看見了25歲的西洲行,笑意盎然地看著她,睫毛的影子在臉上根根分明。
她笑著,永遠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