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灣街。
青華從南召工地回家拿了賣牛錢,又加上羅尚發(fā)所轉(zhuǎn)的貸款,就到這里來了。她此行的使命,是購買騾子。在牲口市場上轉(zhuǎn)過一圈,青華大致心里就有數(shù)了。
她口袋里一共裝著八萬塊錢。
家里的西門塔爾最終出售的身價是四萬二,她留下兩千塊錢給父親買藥,自個拿了四萬出來。舅舅羅尚發(fā)春節(jié)前兩個月應付的工錢是二萬,舅媽在信用社貸款二萬。
按照這個財力,她必需高低搭配,酌情采購。既要買到合適牲口,以便將南召的馱運項目吃下,又要選擇合適價位,以免身上的錢不夠用。
俗話說,養(yǎng)馬三年成馬匠。這購買牲口至事,表面看著簡單,實際卻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實踐性極強。青華臨行前,羅尚發(fā)對此不放心,曾作國專門交待,要她一定看準才下手。
比如,買的時候要多聽多看多觀察,選騾子需要掌握口訣“一毛二情三蹄爪”等。毛就是看外表,色澤是否光亮;情就是看性格,脾氣是否暴烈;爪就是看腳掌,四蹄是否跛瘸。
如果毛雜零亂,顏色暗淡,跟中醫(yī)通過頭發(fā)可判斷人體疾病一樣,說明這匹馬的內(nèi)臟有問題。若是脾氣象太過溫和,則說明力氣不大。反之,那些性子暴烈的牲口,則一般都是體格健壯,能馱千斤。
相馬其實跟看人一樣,越是難以駕馭的,基本也越有本事。
同時,四蹄也是一個要緊部位。牲口是要負重的,試想,如果四肢歪歪扭扭,連起碼的行走平衡都成問題。或者又是蹄爪畸形連馬掌也釘不穩(wěn),它還怎么行走、如何出力?
最后,屁股亦很關鍵。“人走運氣馬走驃”,要是屁股溜圓,說明驃肥體壯,這樣的馬兒,干起活來自然也會是一把好手。
青華按這個標準,在牲口市場轉(zhuǎn)了一圈下來,她的心得就是:像自家烏龍那個級別的騾子,這條街上少之又少,可謂鳳毛麟角。
即使勉強有幾匹可與之媲美的,但價格也很辣得驚人,一頭就需要五萬左右。
這樣的價錢是騾子中的姣姣者了,只有這個價位的牲口才能馱噸件。接下來檔次,也就是可馱四五百公斤那種,這個級別的要三至四萬左右。
這兩種層次的騾子,可謂都是好馬,屬于牲口里的上品。剩下基本就只能用一般來形容了。至于那些幾千塊一匹的騾子,在工地上基本用不成,只能養(yǎng)在家里馱點柴禾或糧草之類。
在漫灣街上總共花去不到兩小時,青華已經(jīng)將整個騾馬交易市場的低碼全部摸清。她打電話給羅尚發(fā):“舅,我準備三四萬這種買一匹,剩下的錢,二萬左右再買買兩匹。”
“牲口看好了?”羅尚問。“看好了。一匹叫花腳、另兩匹配分別是老蠻和長妹。”青華答。
牲口的命名是很有意思的。有些以外形、有些用特點,有的則按照個性。像“老蠻”,一聽就知道其體格雄偉強壯,力氣奇大無比。
“長妹”則不用看就明白,這是匹腰身細長、性情柔順的母馬。“花腳”則騾入其名,一定是在蹄爪上有與身體不同的白色雜毛。不過,但凡像這樣有些異類的牲口,一般也是能力很出眾和特別的。
作為趕馬老手的羅尚發(fā),只要聽見名字就能判斷牲口的優(yōu)劣。果然,他在電話里大聲問青華:“那匹花腳,要多少錢?”
“對方要四萬二,我想給他四萬。”青華說,“舅,要不稍等下,我把三匹馬的視頻發(fā)給你瞧。”
隨即,她將手機上的目標騾子視頻微信給了羅尚發(fā)。沒多久,電話來了。羅尚發(fā)就只一句話:“好,就照你想的辦。”
青華聽得出來,舅舅電話里的聲音透著興奮。她猜測舅舅可能也是看中“花腳”了。小花腳的確惹人喜愛,毛色棕紅,體型高大,屁股滾圓,油光水滑,驃肥體壯,嘶聲嘹亮。
更關鍵的是牙口上乘,年富力強才有五歲。有了羅尚發(fā)的認同,加上荷包里八萬元的經(jīng)費支撐,青華信心和膽子俱足。
通話完畢,她返身來到牲口場,三下五除二快刀斬亂麻就將目標對象全拿下。
買馬的差事一切進展順利。可不曾想在最后的運輸環(huán)節(jié),問題還是來了。青華牽著三匹騾子在漫灣街上轉(zhuǎn)悠了一個多小時,仍沒找到合適的拉運車輛。
不是價錢太貴,就是當天走不成,得到次日才有空。無奈,她最后只能以超乎平常的高價,花三千塊錢才將牲口運到工地。
晚上,躺在簡易床上,盡管一天奔波累得渾身散架般疼痛難受,可青華依舊翻來覆去老是睡不著。那個念頭又在她心中滋長起來,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她覺得,這事是到解決的時候了,她要找舅舅羅尚發(fā)好好聊聊,爭取得到他的支持。畢竟,現(xiàn)在他是老板,并且眼下新添了牲口,騾子前后加起來一共七匹剛好“一把”。她若離開,舅舅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
次日中午,趁著吃罷飯的空檔。青華來到羅尚發(fā)身邊:“舅舅,你看咱們牲口的事解決了,大局已定,這個工程基本上沒問題,應該吃得下去了。”
“這都是你的功勞”,羅尚發(fā)抱著水煙筒,邊吸邊對侄女豎起拇指。“我有個想法,講出來給你聽聽,想請你支持我一下。”青華忍忍,終于還是和盤托出了心中的打算:“我想買輛車,自己拉牲口。”
“買車?”羅尚發(fā)愣住:“錢都買牲口去了,還咋買車?再說,買回來誰開?”
青華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摸出一瓶酒,這是近年來比較知名的本地品牌——“櫻花谷酒”。她知道舅舅好這口:“來來,舅,先嘗嘗這個,看看味道如何?”她將瓶蓋擰開,朝羅尚發(fā)嘴里就喂上一口。
“嗬,香味醇正,口感一流。”勞累了半天的羅尚發(fā),一口酒下肚,渾身的疲勞立即消退一半。他咂咂嘴,點頭不住贊嘆道:“嗯嗯,不錯、不錯,再來一口!”
青華又給羅尚發(fā)喂了一口,這才接著道:“就是沒人開,所以人家才跟你商量嘛,這第一步,我想先去學個執(zhí)照。買車的事,等以后駕照學回來再說。”
“你去學執(zhí)照了?我一個人咋辦?”羅尚發(fā)說出了自己的顧慮。“這個我早就想好”,青華說,“我只是半脫產(chǎn),利用早晚空閑時間去學,就是這一來,恐怕忙不贏給你做飯了。”
羅尚發(fā)一把奪過青華手里的酒瓶,假裝拉下臉:“那你還準備去?這不是想累死你舅舅嗎?”“舅,哪會。”青華趕緊給羅尚發(fā)又點上一根煙說,“咱再找個小工,給你打下手不就完了?”
羅尚發(fā)抬頭瞪著青華:“請人?”“就是呀,羅老板,請人的開支,到時你從我那份工錢里扣不就得啦!”“想好啦?”羅尚發(fā)臉上瞬間陽光明媚。
“沒問題,早想好了!”青華也馬上笑靨如花道:“那就這樣定了,羅老板。”
哈哈,羅尚發(fā)笑起來:“你這主意不錯,既不影響馬幫掙錢,還可以學車,反正這離城不遠,你早晚少睡一下不就行啦。”
“嘻嘻,就是就是,還是羅老板想的周到。”青華也笑起來,“這叫挑水帶洗菜,兩頭都不耽擱嘛!”